第23章 二十二、八戒論(1 / 3)

二十二、八戒論

我醒了過來。

這當然並不稀奇,我每日都會醒來一次,有時甚至兩三次,大多是在自己房裏或者小七房裏,小六太久沒有回家,我平時也甚少去他的院子,都快不記得他那屋子裏是個什麼擺設了。

那個混賬,娘那般為他擔心,他卻在外頭逍遙快活,成日同許多紅粉知己逛街喝酒,卻又不正經找個嫂子回來寬爹娘的心,真是混蛋。待他回來,定要小七打他一頓才好。

我迷著眼望著床頂板,如此恨恨想著,想著想著慢慢察出些不對頭的地方。

為何我會知道他同紅粉知己逛街喝酒的事?

……是了,是我親眼所見。

親眼所見?何時親眼所見?又是何地親眼所見?

……是了,是前幾日在金陵親眼所見。

我漸漸真的蘇醒過來,記起小六這混蛋已經回了家,在家住了幾日便再次出來,此番還帶上了我與小七,娘說,要借著小六的江湖關係,替我尋一個會疼我的相公,若是遇著登徒子,便叫小六小七打他,打不過便一道跑,萬萬不可忍氣吞聲。

不過這些日子從柳葉山莊到安慶,再從安慶到金陵,一路我也算見識了小六小七的功夫,打山賊時那般神勇無匹,若是他們兩人在一起,想必江湖之中也難得許多對手,雖說最後硬要人家記著他逍遙公子實在有些丟人,況且即便如此四處強施恩,在金龜榜上卻依然隻排第八,金陵百不曉茶社的瞎眼掌櫃還說他比起前三甲“要略差上那麼一些”。

我撲哧一聲笑出來,正笑得開心,卻聽旁邊一聲哢噠的門響,隨後便有人進得屋來,我下意識扭頭望去,驀地一愣,愣上半刻,手腳並用地從床上爬起來,伸手去拔劍,卻發現係在腰上的鐵劍竟然不見蹤影,不由更是一驚:“你是誰?”

來人冷冷掃我一眼,在房裏桌邊坐下,給自己倒了杯茶。我緊張萬分,想要下床,卻發現床前並不見我的靴子,一時著急,便衝他問:“我的靴子呢?”

那人自顧慢慢飲了口茶,又瞟我一眼,嗤一聲道:“老朽活了這麼些年,還是頭一回見著有人命都快沒了,卻還想著靴子的。”

我怔了一怔,登時嚇得幾乎魂飛天外,他說“命都快沒了”,意思便是要殺我?這卻是為何?我與他無冤無仇,連麵都未曾見過,莫不是小六的仇家?可是……

慢著。

我死死盯住這老頭,慢慢道:“……我見過你。”

他並不理會。

我道:“今日我在玄武湖畔見過你,是不是?”

“——說是也是,說不是卻也不是。”

門外忽地傳來這麼一句話,溫軟清脆,分明一個個孩童的聲音,口吻卻甚是老成。跟著木門便給人一腳踢開,一隻穿著黑靴子的小腳跨了進來,我定睛望去,卻竟然真的是個男童,看似不過六七歲,臉長得又白又嫩。他帶上門,徑自走到我跟前,又歪頭一笑,嘴裏露出兩顆尖尖的虎牙:

“你的確在玄武湖見過我們,卻不是今日,而是昨日了。”

我又是一愣,隻覺一股寒意緩緩從下滲了上來,昨日去的玄武湖,如今在這裏醒來,看外邊天色已是晝間,那我豈不是一夜沒有回客棧?小六小七該有多著急?可聽這二人的口風,卻顯然並不打算輕易放我回去,這該如何是好?

我咬牙拿指甲掐住掌心,強令自己冷靜下來,開口道:“你們要我做什麼?”

男童一笑,兩手撐上床沿,見我往後一縮,竟是得寸進尺,整個人爬了上來,幾乎要貼到跟前,才道:“你叫什麼?”

我道:“啊?”

“名字?你叫什麼?”他又笑道。

我滿心又是害怕又是狐疑,卻下意識不想將實話告訴他們,急中生智道:“柳……劉小八。”

男童雙眼圓瞪,極詫異道:“劉小八?當真?”

我忙不迭點頭。

他卻還是不信:“你定是在騙我,一個姑娘家怎會取這麼個怪名兒。”

我解釋道:“我爹識不得幾個字,隻是隨便亂取。”這話幾乎接近事實,於是信口拈來,也不心虛,卻見那男童兩隻又大又亮的眼睛猛地眯起,片刻後又張開,笑盈盈道:“這名字倒教我想起了從前讀過的一個故事,你可想聽一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