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七、九華論
得了活命的保證，我大大鬆了一口氣，加上搖光近來心情甚好，折騰我折騰得少了些，於是日子也不再那麼難過。與追那幫冒牌貨時不同，回玄門殿這一路上他們大都挑的大路走，晚上也多半宿在有天頂的屋子裏，極少露宿，白日裏吃飯也多會尋些路上的小茶棚，雖說吃不到什麼好東西，喝碗茶水也比挨著大太陽啃幹糧的好。隻是有時實在沒趕上，搖光又是嬌生慣養經不得餓，隻能尋塊樹蔭，再拿帶的餅子肉幹湊合一湊合了。
今日便是如此。
未時的太陽烤得厲害，搖光連聲抱怨著要我給他拿水。最近天氣是越來越熱，帶上路的水愈發地不夠喝，我從馬鞍上解了下牛皮水囊下來，卻發現裏頭隻剩最後一口，於是東張西望，想著能不能尋到水源。
搖光正在樹根下盤膝坐著，見我左右張望，便道：“亂瞧什麼？還不快拿來？”
我道：“不剩多少了。”
他一聽眉毛便是一擰，道：“來時倒沒瞧見哪裏有水。”說著掉過頭去，“老爺子，你知道哪裏有麼？”
文曲君此刻正在另一片樹蔭下閉目歇著，或許還是年紀大的緣故，近來天熱，他吃得很少，常常一日隻用上一餐，精神也有些不濟。聞言他眼皮動了一動，道：“西南麵，五裏路外便是。”
說完手上一揮，又一個水囊打到我頭上，我慌忙接著，隻覺得諸多意義上的頭疼。這汲水的活兒自然是歸我的，可如今日頭正烈，雖有輕功，來回跑上十裏依然夠嗆，但若是不去……
還是老實去吧，
我拎緊兩隻牛皮水囊，正要提氣，腰卻忽然給從後頭一摟，又聽搖光笑道：“你那烏龜爬似的速度我可是等不起，等到回來，我渴也渴死了。”語罷便是一陣天旋地轉，而後腰上一鬆，我啪地摔在地上，耳旁已是水聲潺潺。
眼睛一睜，倒是十分地驚喜起來，外頭太陽那般厲害，這地方倒是個陰涼福地，四麵環著高高低低的元寶楓，給那陽光一透，都像是翡翠玉般的通透顏色，跟前一條小溪清澈淌過，飛著無數光斑。搖光鬆了手便又去尋了棵樹，沒帶墊坐的東西，他便隻往樹幹上一倚，點點下巴示意我快些去打水。
後悔著怎麼沒將文曲君一起帶來，我先將搖光的水囊灌好拋過去，再把另一隻浸入溪水中，正要依依不舍地提起來，先頭那隻忽然給遞到了腦袋邊。
“喝了。”
我扭過頭，卻見搖光不知何時又站到了我身後，見我一臉茫然，他又有些不耐煩：“喝光，再打滿。”
於是我趕快接了過來，發現不過那麼一會兒，滿滿一囊水竟然已經少了大半，暗自疑心他是不是直接拿著就往喉嚨裏灌，怎麼居然沒有嗆死。
如此咕嚕咕嚕喝完再咕嚕咕嚕地打完，依依不舍地準備跟著搖光回去，誰知他又不知哪裏不滿意，竟然說累了，懶得動手帶我。
我說：“……那麼我自己回去？”
搖光嘴角一抽，冷冷道：“八戒，你白長著一個腦袋是做什麼用的？”
為了增加身長——我險些就要這麼脫口而出，這是從前小七說的話，不過不是指我，而是指的小六，換到我，他卻伸手在我的頭頂摸了一摸，麵露惆悵，歎口氣道：
“你這高度，加不加上腦袋也沒多大差別。”
想到這一茬便心中憋屈，這麼一憋卻反應過來搖光的意思了，我隻略略掙紮一番，便幹脆地將兩隻水囊係在身上，上前摟住搖光的腰，他的個子沒小六那麼高，我立刻又充滿了自信。
可是搖光一眼瞥來，嘴角又是嘲諷一勾，於是我心裏立馬又打起了鼓。
莫非猜錯了？
好在他最終也沒多說什麼，任我抱著便開始施展那神奇輕功，甫一落地，我正要鬆手，背上卻給用力一壓，剛要驚訝，耳邊驀地聽到了一陣腳步聲。
聽上去大約有三四個人，步伐卻錯落有致，並不顯淩亂，顯然是都身懷功夫。我順著搖光的視線望去，便見幾個人從前頭的林子間遠遠走了過來。
來人統共有四個，三男一女，女子乃是一名妙齡少女，三名男子卻是一老一中一青，四人裝束相似，都是白底鑲鴉青寬邊的袍子，腰間斜挎長劍，一瞧便是武林人打扮。
搖光與我此刻正隱在一棵大槐樹後，距他們有百來步，文曲君人卻在前頭。那幾人又走近幾步，瞧見了樹蔭下的文曲君，立即便停下了步子，正在遲疑不前，文曲君忽地冷冷道：“有何貴幹？”
那幾人俱是一愣，當中那個花白胡子的老頭陡然雙目圓睜，驚道：“天權宮！”
此話一出，另外那三人俱是一驚，跟著長劍出鞘，二話不說便一齊撲了上來。這一下子確是大大出乎我的預料，這些日子雖然也遇見過不少武林人士，但文曲君與搖光忙於趕路，行事低調，一直不曾動過手，更不提給人認出身份。我正想著或者可以趁亂逃跑，腹上奇闕穴卻是一麻，給猛地往上一帶，人已經坐到了槐樹上。隻見搖光衝我甜甜一笑，又順手將我啞穴也點上，跟著轉身往前頭一翻，轉眼已到了三四十步開外，正堵在那幾人前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