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六、爭風論
她的話鏗鏘有力,分明堅決的很,我卻直覺一定不是出自真心,於是用力一跺腳:
“不要哄我!一定是送給梅公子的對不對?你也喜歡梅公子對不對!?”
這話已經在肚子裏憋了半天,如今一口氣爆出來,連腦子都沒來得及過一遍,自然更不曾想過後果,而這後果也實在太過激烈,即便我當真想過,怕是也怎麼都想不出來的。
隻見蘭汀芷唰地扭過頭,兩隻眼睛死死瞪著我,又陡然起身,咬牙道:“是又如何!”
我萬萬沒想到她竟承認得這般幹脆,一時倒是傻住了,與她大眼瞪小眼半晌,便見她那一雙眼睛跟利箭似的,直挺挺地紮過來,直紮得我心裏一抖,不由地又往後退了一兩步,忽然地便想起了苗佩佩。按說蘭汀芷與苗佩佩一個是冷夜蘭花一個是烈火芍藥,沒有半點兒相似之處,但蘭汀芷如今這眼神卻與初見時苗佩佩看我的眼神一模一樣,我也形容不好,總之……非常滲人。
氣軟了片刻,我忽地回過神來,立馬直起腰杆嚷道:“即——即便是蘭姑娘!我也不會讓的!”
蘭汀芷冷笑一聲,眉眼間俱是輕蔑,道:“讓?師叔祖與我同為九華派弟子,自小一塊兒長大,已有十餘年朝夕相處的時光,你與他相識不過小十日,便是你想讓,又拿什麼讓?”
給一刀戳到痛處,我氣急敗壞道:“日子長短又頂什麼用?我與我哥哥也朝夕相處了十幾年,難道我就能嫁給他了嗎?”
蘭汀芷用種看傻子一樣的眼神看著我:“你與你哥哥乃尤為倫常,怎能一概而論?”
我一下給噎住,卻又急中生智,大聲道:“梅公子是你的師叔祖,哪有與師叔祖成親的道理?這難道不是有違倫常?”
蘭汀芷哼一聲道:“你又知道什麼?師叔祖入門後得了我派中長老青眼,收為入室弟子,是以輩分較高,但論起入門時間,卻與我相差無幾,平日與我們也是平輩論交,又會有什麼問題?”
一直覺得梅又思的輩分十分奇怪,也做過幾種猜測,卻沒想到真相居然如此簡單,我一時說不出話來,正在張口結舌,眼角忽地瞥到蘭汀芷緊攥的袖口,心裏一亮,得意地笑了起來,慢悠悠道:“人說女子,琴棋書畫、針織女紅,便要無一不會、無一不精,你連個絡子都打得亂七八糟,又憑什麼與我爭?”
說這話時我其實也十分心虛,琴棋書畫,我有三門十分不通,剩下一門也隻有五分通,至於針織女紅更是兩眼一抹黑,不過此事天知地知小六知小七知反正蘭汀芷不知,於是心裏雖虛也硬是虛張聲勢,擺出一副樣樣精通的名門小姐模樣。而蘭汀芷竟然也真的給我唬住,麵上一陣紅一陣白,一陣藍一陣綠,五彩繽紛的十分精彩,片刻後咬一咬牙,冷笑一聲,將袖子中那怪模怪樣的一團取出來往地上一甩道:“不過是纏幾根繩子,會便會不會便不會,又有什麼了不起?”
我也學著她冷笑一聲,又添了一聲高傲冷豔的“哼”,道:“可不是挺了不起?總比有些人好,什麼都不會,吃不到葡萄還偏愛說葡萄酸。”
蘭汀芷麵色又是一變,正要開口,卻驀地給打斷了。
“說什麼這麼熱鬧?”
這下我心裏也是一個哆嗦,扭頭望去,卻見梅又思正站在門口,像是剛剛梳洗回來,一頭墨發鬆鬆挽著,發稍還滴著水,將前襟打濕了一大片。我登時眼睛都不知該往哪裏放,一張臉熱得要燒起來,隻能慌慌張張地背過身去。這一轉卻是正講蘭汀芷的視線對個正著,卻見她眸中滑過一絲譏諷,麵不改色道:“回師叔祖的話,我們在說葡萄。”
“葡萄?”梅又思話中帶著訝異,“柳姑娘想吃葡萄麼?這季節怕是難得尋到。”
我有苦難言,忙道:“並不是想吃,隻是碰巧聊到這裏罷了,不必費心。”
於是如此這般,因為梅又思的出現,我與蘭汀芷總算沒能吵上一整晚,原本心中還有些慶幸,卻很快發現這還遠遠不是結束。從前與小六也常常吵架,卻是吵歸吵鬧歸歸鬧,吵完鬧完也就罷了,這回與蘭汀芷……卻是一場長期鬥爭。
原本她於我便是不冷不熱,不過還算禮數周全,見我纏著梅又思講話也不會說什麼,但自打這晚上扯破了麵皮,我纏梅又思纏得是愈發厲害,而蘭汀芷也再不會坐視不管,而是想法設法插一杠子,若我是塊牛皮膏,她便是根撬棍,想盡了法子非要將我撬開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