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後的眼睛裏閃過一絲憂慮,她怔怔看了小德子幾眼,又複見扶長樂一身坦然,微微歎息後,轉而問熠輒灝,“皇上覺得今日之事要如何處置?”
熠輒灝微微低頭,使人看不清臉上的神情,良久後扶長樂長聽他冷冷說了兩字,“暴室!”
良美人的臉上旋即綻開一朵得意而妖嬈的花兒,小德子則渾身止不住瑟瑟發抖起來,餘下眾人皆是神色凜然,各有思忖。
“皇上!”扶長樂正開口欲勸,熠輒灝如利劍般的眼睛惡狠狠地掃了過來,聲音是萬年不變的冷酷,“自先皇建暴室以來,還沒有問不出的話!帶下去!”
她被熠輒灝陰鷙而銳利的眼睛看得渾身僵硬,而小德子則嚇得如同篩糠般抖了起來,一股腥臭的味道順著他的腳跟流了一地,竟是被嚇得失禁了!
良美人厭惡地捂著鼻子,朝姚安嗬斥道,“還不讓人將他帶走,惡心死了!”
小德子癱軟的如同一灘爛泥,任由宮人架著拖行而去。光滑可鑒的大理石地上劃出兩道清晰的水印,仿佛山間的羊腸小路,一路蜿蜒而去。
不知為何,扶長樂隻覺心中鈍痛萬分,仿佛錯過失去了什麼,心裏一陣失落。
殿上的熠輒灝又斜斜靠了回去,不再看她一眼,仿佛先前那凶惡的眼神不曾有過一般,一切又陷入了如水的平靜。
這樣等了不過一個時辰,姚安忽然慌慌張張跑了進來,滿頭的大汗順著額頭簌簌落下,頗有懼意地看著熠輒灝,跪了半晌才喃喃道,“小……小德子……他……他咬舌自盡了!”
大約是怕熠輒灝怪罪,還特意補充了一句,“奴才已經叮囑了暴室用刑的人,可是他就是不肯招,最後竟然乘著大家不注意,就……太醫去看了,說是救不活了。”
姚安的話剛落,隻聽“哐當”一聲,扶長樂手邊的茶盅和糕點竟是散落一地,茶盅的水漬混著糕點五彩的碎屑,在毛織地毯上開出了一幅色彩斑斕的百花齊放圖。扶長樂愣愣望著地上那副圖案,不禁想起小德子落淚時灑在她裙裾邊的一朵朵水花,那水花此刻已經幹涸,然而定定看去,依稀還是能看到一兩點微末的痕跡,那痕跡如此頑固,仿佛永遠也洗不掉。竟是要生生紮根在她心裏!
小德子的死讓她無端升起一絲悔恨,她知道,小德子是無辜的。倘若他真是別人派來的奸細,隻怕早誣陷將她一並拉下水了。她的悔恨,她的懊惱,她的自責,一寸寸在胸腔內燃燒著,她的手不自然地抓住四方茶幾的一角,仿佛要將那夯實的一角拽下才肯鬆開。指節處一片泛白,白的能看見單薄的皮肉下一根根僵硬的骨頭,那骨頭仿佛要破開皮肉直刺而出,似乎隻有這樣,才能宣泄主人滿腹的哀痛。
在茶盅落地的那一刻,眾人的目光已齊齊落到她的身上,這些目光中聚集了太多情緒,有幸災樂禍,有看好戲的,有心中雀躍的,卻獨獨沒有一個人感傷。扶長樂不禁冷冷一笑,在她們看來,死了一個太監又算得了什麼呢?對啊,這才是後庭,世上最涼薄而無情的地方,這裏的每一個人都是被扭曲的怪物,在漫長的時光裏,一點點變得愈加冷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