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問,便開始有越來越多的人逐漸清醒,她們互相環視著露出迷惑的表情,似乎完全不記得自己是怎麼到的這裏,交頭接耳一陣後,逐漸散去。
“貪墨厭銅香的異能影響消失了。”許一君低聲說話,把霜影劍收回鞘中,身後兩輛跑車的引擎聲越來越近,不用回頭看也知道是誰。
華子曦和仡樓安才剛下車就感覺到了來自前方空中的威壓,雙雙皺著眉頭神情肅穆地望過去。
李飛到底還是先關心自己的徒弟,停好車子連忙過去問到:“你們三個沒事吧?”
武博揚搖搖頭,顯然還沒從那份震驚裏緩過神來,訥訥回答:“沒事,師父…”
“是他…”觀月吸吸鼻子,話裏已經有了哭腔。
“誰?”許一君問出口後的一瞬間就想到了能讓觀月這樣激動的唯一的可能性。
“霍彧…我等了你好久啊…”觀月似乎沒有許一君的問話,此時此刻他眼裏隻有那兩個從空中緩緩落下的身影。
“子曦。”尹策伸手把華子曦攔到身後,來者不知善惡,謹慎為上。
“別緊張。”華子曦是聰明人,等林朗和霍彧近了驀然肩膀一鬆,方才如臨大敵般的神情都柔和不少。
“華道長,那身裝束,是你們靈劍宮的人吧?”仡樓安向來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見了霍彧的打扮,立刻恢複了常態,嬉笑問。
“嗯,看起來的確和靈劍宮有關係。”華子曦倒也沒法立刻確認,隻能給個似是而非的答案。
林朗看了看看些個‘小輩’,傳音入密對霍彧調侃了一句,也不知道究竟說了什麼,霍彧勾起嘴角苦笑了笑,一起落地時林朗身周妖霧繚繞了又散,化了人形重新出現在眾人麵前。
“嘿,這回是你們承天府的人了。”仡樓安笑著捅了捅身邊的李飛。
黑袍銀甲的確十分好辨認,縱觀曆史中有考據資料的,也隻有承天府才會這麼穿,繁複的銀甲裹身,上麵細細雕刻著華麗的暗紋,隨腳步晃動的衣袖彷如跳躍的黑色火焰,承天府所到之處,敵寇在劫難逃。
霍彧和林朗在他們麵前站定,臉上看不出有多少波瀾,空氣像是在這一刻凝固,半晌,霍彧才溫聲喚:“觀月。”
觀月挺起身子深深吸了口氣,從喉嚨裏憋出幾聲哽噎,大眼睛忽閃著扇落兩行淚,突然哭喊著朝霍彧撲了過去:“霍彧!”
華子曦的歎息裏似乎有些許如釋重負的意思,尹策沒說話,不想打擾了這場重逢。
這麵兒上隻有仡樓安不會顧忌太多,望著豆丁大的觀月死死抱住霍彧的腰身不肯撒手,咯咯笑出來:“這是認親呢?”
“應該是了。”華子曦溫聲接口:“觀月說他等了快千年,等得都忘記了對方的名字和樣子,卻還在等,今天終於等到了。”
“這算什麼?你們道門說的執念?”仡樓安挑了挑眉頭問。
華子曦搖了搖頭,露出個淡淡的笑來,說:“親情。”
平日裏總是擺著鶴童架子的觀月,這會兒才總算像個孩子似的,小臉蛋埋在霍彧懷裏,抽抽噎噎地一直在哭,活像迷路走失後終於找到了爸爸,可憐見的模樣。
霍彧邊撫著觀月的背脊,柔聲寬慰:“都能化形了,證明你真的一直沒有離開靈劍宮,觀月從小就聽話,所以貧道才放心。”
“霍彧…這次不會丟下我了吧?”觀月抬起頭,滿臉的淚痕看著當真讓人心疼,說完了話,小嘴還一扁一扁的。
霍彧稍怔了怔,仍然搖頭:“不行。”
“為什麼!!”這一次,觀月終於可以親口索要理由,簡單三個字裏滿滿地都是叫人揪心的疼。
“因為阿彧受了我的狼血,由道入魔,再也不能踏足仙途,沒辦法帶著你飛升九天了。”林朗這時候插嘴道:“是我的錯,是我自私了。”
“那是貧道自己選的。”霍彧擺手打斷了林朗的話:“是貧道選擇要陪著你與天地同壽,要說自私的人,隻有貧道而已。”
“可是我不在乎啊!”觀月大聲說:“那時候我還沒有化形!我不能說話!現在可以了!現在可以告訴你了!我不在乎!我不在乎你是人是仙還是魔!不成仙就不成仙!我是你養大的!不要丟下我!”
霍彧頓時滯住,半晌過去,喉嚨裏憋著的那口氣化作苦笑:“嗯,當初真的沒有問過觀月是怎麼想的,就擅自做了決定。”
“所以呢?”許一君突然開口問:“觀月,你要走了?”
許一君這一問,武博揚和李飛幾個人都不約而同地朝觀月望過去,一雙雙目光裏寫滿了不舍。
觀月鼻子一抽低下頭不敢去看他們,耳邊靜地隻能聽到大家的呼吸聲,良久過去,他還是選擇了點頭,輕聲應:“嗯。”
武博揚悶聲不吭地上前兩步揉揉觀月的腦袋,平時跟個話匣子似的人,這會兒撇了撇嘴隻蹦出三個字:“開心點。”
“觀月。”華子曦喚他。
眼前這幾個人裏,觀月最感激的仍然是華子曦,要不是華子曦回山取劍發現了他,願意靜靜聽完觀月那些零零碎碎的故事後把他帶下山,恐怕觀月永遠也沒辦法再見到刻意回避他的霍彧了。
霍彧朝觀月點點頭,看觀月一步步走到華子曦麵前,噗通跪下磕了三個頭,真正的臨別感傷再一次讓觀月淚如雨下,他顫著嗓音,帶著哭腔,咬字卻清晰地喊了聲:“師父!”
華子曦隻是笑,亦如往日的溫柔:“大道三千,不是非要成仙,好好的,就可以了。”話落,將觀月扶起。
“嗯!”觀月鄭重其事地點頭,雙手展開化了鶴形,在天空盤旋清鳴,鶴鳴聲清冽悠遠,仿佛在吟唱,末了,就以這鶴身的姿態落回霍彧身旁,站定梳羽,仿佛回到千年前,霍彧仍是修道人的時候,一人一鶴為伴,行走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