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晨曦也是心中一塊石頭落了地,與徐孟暉和任春旺交換了一個眼色,又想開溜。賈維畢竟眼尖,一下子識破了三人的企圖,再也顧不上理會那些警察,一個眼色之下,就見手下的一群少男少女一擁而上,拉的拉,扯的扯,拖的拖,把他們給控製起來;然後,一聲令下,一大群人蜂擁著他們吵鬧地朝外麵走去。殷晨曦掙紮不休,卻無論如何脫離不了他們的掌握,隻得任憑他們把自己架著亂竄。
“我說,你們總該讓我們知道,你們到底要把我們弄到哪裏去吧?”任春旺剛掙脫出一隻手,就又被抓住了,心下著急,高聲叫道。
“反正,這裏沒有一個人會害你們的,囉嗦什麼!”
“去了自然知道,數你婆婆媽媽,一點耐心也沒有,不像班頭,整個的大將風度!”
“何止呀,還有我們的徐孟暉,也不像你一樣囉裏囉嗦的。就你,完全一個沒見過世麵的雛兒!”
一群男男女女七嘴八舌地數落個沒完,你的話音剛一落地,他就立馬接上了腔,而且個個中氣十足,聲音宏亮,直震得人的耳膜嗡嗡作響。於是,三個人誰也不再做聲,任憑他們繼續架著吵吵嚷嚷往前行。
這些人是殷晨曦的同班同學,也是一群富家子弟,他們的父母不是腰纏萬貫的名商巨賈,便是名動全城的一方手握實權的官員。從小衣食無憂以及對新生事物吸收得比任何人都快的特點,使他們誌趣相投,很快便結成了一個幫會,取名逍遙幫。
他們一共是十個人,從網絡遊戲與武俠小說中吸取了靈感,按照“仗劍向天笑,瀟灑任我行”排定了座次。首座自然頂了“仗”的名頭,在幫裏發號施令。
“仗”的主人便是賈維。其父親經營的財產,幾乎占了整個都市的半壁江山,並且滲透到其它大部分城市,在福布斯中國豪富榜上也是榜上有名,因而,誰人不高看他一眼呢?而退居次席的“劍”則是一位窈窕淑女了,就是名叫盧霖的那位。她的父親也來頭不小,掌管著城市裏的地鐵公司呢。其餘幾位的父母,就都是官場上的熟客,人民的公仆了。
他們自己,則很不願意埋首學習,每天隻知道挖空心思地整蠱作怪,後來,常常跑進網吧,在那裏嚴格按照他們的座次實現俠肝義膽的英雄行為。這在名動全國的最優秀中學裏,本來是絕對不被允許的,但是,鑒於他們的特殊地位,學校網開一麵,隻要他們不做出真正違反法律的事情,也懶得管束他們,因而,在班級上,他們除了自己之外,就很少認識別人了。不過,殷晨曦、徐孟暉、任春旺以其刻苦勤奮和學習永居榜首而被他們愛重,是以在這三個人陷入困頓之境時,他們適逢其會,自然挺身而出,不僅為這幾個同窗鳴不平,而且非得逼迫人家道歉不可。
此時,一群男女簇擁著三位學習成績佼佼者,很快就把他們引進了一家五星級酒店裏。
一進門,殷晨曦就被那富麗堂皇的裝潢驚得瞠目結舌,怎麼也挪動不了腳步,在幾個男女的攙扶下,坐在了一把漆成暗紅顏色的雕了龍鳳圖案的太師椅子上,猶自回不過神來。徐孟暉和任春旺也如劉姥姥進了大觀園一般,好奇得不知所以。但是,他們兩個人並沒有學了班長的樣子,而是哆哆嗦嗦地問著許許多多叫不上名字的什物。
賈維打心底裏湧起一種優越感,非常高興地說道:“怎麼樣?沒見過這陣勢吧?告訴你們,這裏可是我們經常光顧的地方,每一個角落裏都有留下了我們的身影!要是你們願意,這段時間就跟著我們,我保證還有許多你們想也想不出來的好事在前麵等著你們呢。你們一定會大開眼界。”
“是呀,班頭,老大說的沒錯,跟我們在一起,你才知道人生有多麼美好。”盧霖同樣十分興奮,望著殷晨曦的臉,歡快地接過了她老大的話。
殷晨曦依舊在發呆,耳朵裏根本聽不見他們說了些什麼,眼睛裏也看不見他們的表情。倒是任春旺指了指周圍的環境,擺出一副苦相,壓低了聲音說道:“在這個地方呆上一會兒,那得花多少銀子呀!我們可是一文不名的窮光蛋,怕是難同你們一樣,有這麼美好的命運。”
“在這兒嘛,呆上一會兒的確需要花費一些銀子。不過,你可以托班頭的福,一分錢也不需要出,隻跟著我們就行了。”一個肥胖的男孩說道,語氣裏充滿驕傲,明顯流露出一種優越感。
“是呀,是呀,要讓你們出一分錢,還是人幹的事嗎?”那男孩的話音剛一落地,立即引來了其他幾個男女少年的附和,一個個搖首擺腦,煞有介事:“更何況,我們的宗旨就是要瀟瀟灑灑地在這個世界上走一回,連累別人傾家蕩產的事,我們決不會幹的!我們講究的就是這個樂逍遙嘛!”
“可是。”徐孟暉見任春旺支支吾吾地說不出話來,暗中望了殷晨曦一眼,見他依舊呆若木雞,鼓足勇氣,想表白一番心裏話,拉開與他們之間的距離,卻剛說了兩個字,就被這些同學給堵回去了。
“別可是了,實話告訴你們吧,我們可是看在班頭的麵子上的,你們兩個呀,隻不過是沾了班頭的光呢。”盧霖眉頭朝上一皺,語氣頗有點咄咄逼人。
“是呀,是呀,班頭才是我們平生最敬佩的人呢!”
“說到你們兩個,雖說也有一些地方與眾不同,可要同班頭比肩接踵,那就很難囉!”
“所以說呀,這個世界就是他媽的真奇妙!越是受敬佩的人越不做聲,越是那些半瓢水的貨色,越是把自己當成一個人物,什麼都要擋在人家的前麵!”
徐孟暉與任春旺耳聽這些同學越說越起勁,自是大感臉上無光,再也不敢說出一個字來,隻是低垂了腦袋,望著腳下,仿佛想從那兒打開一條縫隙,兩個人好鑽將進去,以免繼續被人羞辱。不過,即或地上沒有裂縫,他們的尷尬也不會繼續下去了,因為,賈維慢條斯理地出麵解圍了。於是,一群少年這才把矛頭全部指向了殷晨曦,很快就把他從夢幻狀態中拉扯出來,進入了現場。
這時候,桌上已經擺滿了五彩斑斕的菜肴,丹青妙手匠心獨運一般,拚成一幅多姿多彩的圖畫,十分勾人涎蟲。殷晨曦和他的兩個從來沒有見識過這等菜式的夥伴莫不瞪大眼睛,狠命地把將要流淌出來的涎水吞了回去。賈維、盧霖和他們的幫眾從心頭泛起一絲笑意,卻強作鎮定地往三個人的菜碟裏夾著各種各樣的菜,一下子就把它們堆得滿滿的。三人想表示一點謝意,卻見賈維優雅地朝他們做出請吃的手勢,就再也不客氣了,一個一個狼吞虎咽起來。一天來的饑餓使他們早就忘卻了應有的矜持與禮儀,眨眼的工夫,便把堆成小山一樣的菜肴全部搬運完畢,送下了肚皮。
胃好受了一些,三人這才抬頭一望,見那十個男女同學全用一種驚訝的姿態望著自己,紛紛放下手中的筷子,含在嘴裏來不及下咽的什麼肉做成的元子也包在口裏,難為情地望著十位同學,再也不動嘴。
賈維不由自主地把身子向後一靠,雙手向外一攤,從嘴角牽出一絲善意的微笑:“吃吧,吃吧。沒吃好的話,繼續吃吧。”
“大家都是同學,沒有什麼不好意思的。你們太餓了,繼續吃菜吧。”盧霖連忙幫腔。
殷晨曦瞪大眼睛望著他倆的嘴巴,情不自禁地咀嚼著,把那一些菜送下肚皮,終於說話了:“可是,你們看我們的樣子是不是覺得很可笑?”
“怎麼可能呢?我們是同窗,怎麼會覺得可笑呢?”賈維見這位昔日的班長仍然心存芥蒂的樣子,微微一笑,繼續說:“隻不過,我們在等候你們三位稍稍地安慰一下胃部,讓它好受一些之後,就想同你們來一個一醉方休呢。隻吃菜,那根本無法傳達彼此之間的友誼嘛。”
“一醉方休?這麼說,你們連酒都會喝了嗎?”殷晨曦又是一驚,眼睛飛快地在十位同學麵部掃視一遍,皺起眉頭,問逍遙幫首座道。
賈維微笑著擺擺手,說道:“如果連酒都不能喝,還談什麼逍遙幫!”
其他的幫眾立刻爆發一陣哈哈大笑,也不說話,使起肢體語言,一人提了一瓶啤酒,瓶底一傾,便往嘴裏倒,咕噥咕噥地喝了一陣子,每一個人手中的瓶子都放空了。
他們順手瀟灑地將空瓶往地上一扔,一齊說道:“怎麼樣,夠豪爽、夠有派的吧?”
“的確很夠豪爽,也很有派,可是,看在我們的眼中,卻覺得十分別由。這原本不應該是我們這個年齡層次的人幹的事,你們卻做得如此瀟灑!難道你們真的整天隻知道這麼混下去,卻不知道要做一點有益的事情嗎?”殷晨曦心頭湧起一陣哀涼,本來不想指責他們的行動,可是,一見任春旺和徐孟暉眼中明顯地流露出羨慕的光彩,終於忍不住冷笑道,從眼中射出一團令人不可抗拒的鄙夷的光。
任春旺和徐孟暉連忙低頭往嘴裏塞了幾筷子肉。
逍遙幫的男男女女卻不約而同的一聲怪叫,接連搖晃了幾下腦袋,叫道:“喔塞,真的很鬱悶!”
“鬱悶什麼?難道我說錯了嗎?你們在學校裏頭就不曾認真學習,總以玩樂為最大的嗜好,現在越發不像樣子了,不僅手裏提了亂七八糟的東西,而且連酒都喝得那麼老練!真的虧了你們有一個好家業呀,換作我,嚇得父母早就傷心死了。”殷晨曦繼續教訓道。
“所以說嘛,尋求快樂還得有一定的資本。”盧霖絲毫也沒有把他的話放在心上,臉上依舊充滿了笑意,內心也波瀾不興,平靜異常:“我們擁有這樣的資本,幹嗎不去追求快樂呢?要我們跟你一樣隻知道埋頭死讀書嗎?那根本做不到!我們根本就不需要讀什麼鬼書,一樣可以享樂;隻有家境不好的人才把讀書當作追求享受的唯一途徑。你想一想,在我們學校裏,真正認真讀書的是哪一些人呢?不都是像你們這幾個一樣的人嗎?別人誰願意讀了?不讀書的人才是真正擁有一切的人;讀書的人呢?一輩子都泡在書中,到頭來聽人使喚,沒啥出息。”
“你沒喝多吧?怎麼像是在說酒話呢?”賈維見殷晨曦的臉色愈來愈不好看了,生怕他會說出更大煞風景的話,忙含笑製止自己的同伴。
盧霖一驚,眼睛朝被接的對象看了一眼,果然停止了話頭,再也不往下說了。其他幾個人仿佛想附和她,卻見此情景,不得不一個個緘口不言。
殷晨曦慢慢地站了起來,語調裏含有一種莫可奈何的哀涼:“我想,盧霖的話並不是酒話,她清醒著呢。隻不過,我們三個人家境貧寒,窮困潦倒,你們每一個都有萬貫家財,我們之間有太多的不一樣,我們幾個不該貿然闖進了你們的圈子。我們所關心的東西完全不一樣,我們生活在這完全不同的背景裏。你們是一群高高在上的伸手就可以享盡人間美好生活的富有階級的子弟,你們有瀟灑的資本;而我們就隻能被別人嘲笑,被別人憐憫,我們隻有通過自己的不懈努力,才能獲取自己一點可憐的自尊和溫飽。我今天十分感謝你們讓我長了見識,我會終生銘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