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川向來很懂事,隻是過去雖然努力,但是性子還是太軟弱了,遇到事情也總喜歡逃避,如今倒是獨立多了。秦玉暖邊說邊接過廖媽媽手裏剛泡好的碧螺春,撫了撫茶蓋子,看著裏頭起起伏伏的茶葉,恍然想到這茶葉也是蘇成海特意命人送來的,微微一怔。
“這樣便好了,”廖媽媽撫了撫胸口,語氣是由衷的開心,“父子連心,有朝一日老爺若是知道二少爺這樣聰慧懂事,一定會刮目相看,知道外頭那些謠傳都是假的,到時候,骨親情,血濃於水,二少爺也算是出頭了。”
說到這件事,秦玉暖的眉頭又不禁凝了起來,她過往隻以為父親當年是悲傷過度,才信了那趙家婆子的話,覺得寶川克死了何姨娘,可從今日他的表情和反應來看,他似乎是早就料到竇青娥有貓膩,但是卻被什麼隱形的力量給牽製,不能下手,就算在今天這樣呼之欲出的情況下,他依然選擇了息事寧人。
恐怕,其實他對何蓮的一片癡心也都是虛妄的表象而已,若當真癡心,何必會娶了竇青娥進門,他不過是記恨竇青娥在家翻雲覆雨,讓他失了做男人的驕傲,借而又將這股無處發泄的怨氣算在了寶川頭上。
這個男人,最看重的,還是他的仕途,這樣的一個父親,讓秦玉暖莫名地覺得有些心寒,她苦心孤詣地想要將寶川推到秦質麵前,而如今,卻才發現,她的父親,將那些功名利祿看得比自己兒女更加重要。
“算是吧。”秦玉暖有一搭沒一搭地回應著廖媽媽的熱情。
“三姑娘看著有些憂心?”
秦玉暖深吸了一口氣,緩緩答道:“我隻是突然意識到,想要在秦家立足下去,光是依附於父親是不行的,終究,還是要靠自己,往後你與寶川相處的時候,也莫要總是灌輸他要討好父親的思想了,要告訴他,他是為自己而活,而努力的,不是為了任何人,不是為了我,更不是為了父親短短的一展笑顏。”
內宅雲湧四海,唯有步步為營。
“三姑娘?”廖媽媽顯然對於秦玉暖的話有些不解。
秦玉暖笑了笑,沒有多做解釋。
屆時滿兒推門進來了,端著熱騰騰的溫水,裏頭還撒了些百合幹花,被曬幹的花瓣原本皺成一團,被溫水一化,猶如綻開般美麗,總算讓秦玉暖沉重了好幾天的心情有了些色彩。
秦玉暖一邊用花瓣水浸泡著雙手,一邊聽滿兒的回報:“依著小姐意思,多給了那趙家婆子二十兩銀子,讓她快些把她兒子給埋了,今晚就離開京城。”
二十兩銀子過去對於秦玉暖來說,也許是個天文數字,可如今,她和江南那位沈老板合作的繡鋪已經在巴陵城開了第一家店,因為新鮮的花樣子和精細的做工頗受城中姑娘婦人們喜愛,光是這個月的分成就足足有一百二十兩銀子,抵得上好幾十戶普通百姓人家的一個月的開銷了。
“幸好當時我們早了竇青娥一步找到趙家婆子,隻是可惜,還是沒能救下她那瘸腿的兒子。”秦玉暖有些惋惜,畢竟是一條無辜的人命。
當時廖媽媽的兒子黃大石找到更換了好幾次住所的趙家婆子時,竇青娥派去的人後腳就到了,黃大石想著先將趙家婆子轉移到安全的地方,可誰料回去的時候,趙家的堂屋連同著一旁的豬圈都燒得火光衝天的,趙家婆子幾年前守了寡,帶著瘸腿兒子一起過活,就差那麼一步,趙家婆子的兒子就在火海裏喪了生,可是竇青娥沒想到的是,她手下的人放了迷香,點起大火的時候,趙家婆子早就不在屋裏了。
“趕盡殺絕終究抵不過人心二字,”秦玉暖歎了口氣,“她竇青娥以為殺戮可以止住一切說話的嘴,卻沒想到,在喪子之痛下,貪財如命的趙家婆子也會敢於出現說一次真話。”
秦玉暖原來的計劃和現實是有差距的,她知曉趙家婆子斂財,一般隻要有了錢,什麼都說,本還想讓黃大石和趙家婆子多多交涉,達成一致,誰料銀兩的條件還未說出口,趙家婆子便主動答應了這件事,一個六旬的老太婆,夜半喪子,她是抱著必死的心態來的,雖然不能替兒子報仇,但也不能讓竇青娥好過,隻是在最後的關頭被秦玉暖的眼神攔下。
縱然趙家婆子說出當年事情的原委,憑借竇青娥的本事和竇家的勢力,也決然不可能在這個時候扳倒她,既然秦玉暖最初的目的已經達到,又何必再犧牲一個六旬喪子的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