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勒病倒了,反複發著高燒,最高燒到40。5°,整日昏睡著。噩夢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的。刺耳尖銳的刹車聲、飛出去的車輛、尖叫聲、鮮血、爸媽慘白的臉。她反複在噩夢中穿行尋找出口,不願一次又一次的麵對刺穿她的傷痛,孤立無援,像溺水的人找不到浮木。
三天後,她醒了。呆呆的望著天花板。嗓子即使幹澀的像在沙漠中行走若幹年也不願開口要水喝。十四歲的女孩,麵對如此悲劇,沒辦法堅強起來。
她是在淩晨醒來的。不清楚是幾點,大概接近天亮了,因為晨光正模糊的融進漸漸消退的月光裏。她借著那些銀灰色的光線看到外公在她床頭的圈椅裏支著頭睡著了。外婆在她相鄰的病床上睡著。還有她的爺爺,蜷縮在靠近門擺放的布藝長沙發上。
她睜著眼睛,盯著照進病房一角的月光。思緒衝撞著,找不到支點,一個向心圓在她腦海裏不停的放大和縮小,旋轉著,翻騰著。她沒有堅持清醒多久又睡著了,悲痛接著高燒,消耗了她太多的體力。但僅僅兩個多小時後,她再次醒來。
那時正是早晨七點十三分。她渾身無力,仿佛那些翻倒的車輛從她身上碾過,嗓子像那些龜裂的土地,裂開一道道深深的口子。她的意識正慢慢蘇醒,緩緩的撐開了眼皮。一道刺眼的強光像利劍般穿透她的眼睛直達她的神經,她條件放射的閉上了眼睛。
夏天的早晨醒得早,僅僅七點,陽光已經鑽進了所有它能鑽進的地方。嘩啦一聲,窗簾拉上的聲音。她睜眼閉眼的這一小細節,正落進了一直注視著她的人的眼裏。
她以為是她的外公外婆抑或是爺爺,於是她睜開了眼。漸漸適應了室內的光線後,看見的卻是一個認真看著她的漂亮少年。少年17歲,有著一雙明亮的褐色眼睛,正是肖經博。
肖經博家和她家是世交,他們的父母們感情尤其好,但她和肖經博卻不是青梅竹馬。肖經博一直和他的外祖父祖母住在加拿大,在那裏接受更好的教育,直到他去年回國,卻不和人親近。也許是遠離父母親的緣故,性子安靜,比同齡人早熟,和十三歲鬧騰活潑的女孩兒玩不到一塊兒去。但是,盡管他們並不親近,女孩卻是很喜歡那個男孩,因為男孩長的很好看。才16歲就已經顯露出超凡的氣質,而且因為他安靜的性格,反而給人一種憂鬱的印象。精致的輪廓,細長的眉眼,長年在國外生就的白皙膚色,高挑瘦長的身材。少女粉紅色的幻想裏就已經把他劃入王子的行列。童話故事裏,王子和公主在一起,永遠不分開。
米勒是眾人的掌上明珠。一直以沒有女兒為憾,且唯一的兒子又遠在國外的肖家爸媽更是疼她如己出。在得知這次車禍後,第一時間趕到了醫院,幫著三個老人料理朋友的後事,處理公司的事務。白天,肖媽守在醫院,讓上了年紀的老人得以喘息,肖爸在自己的公司和米勒家的公司間奔波。
肖經博轉回國內直接上了高中,學校在七月初的時候放了假。於是他跟著媽媽連續三天一大早就守在病房裏。他一言不發,望著病床上蒼白虛弱的女孩,昏睡中被噩夢驚擾,眉頭緊蹙,晶瑩的淚珠不時從眼角滑落。天真的靈魂猝不及防承受了劇痛,仿佛下一秒就要碎裂。他的心底被這種脆弱擊中割傷了,想要疼惜和保護的欲望開始植入五髒六腑。他仍然清楚的記得女孩和她爸媽在花園裏的嬉鬧,那時的陽光變成天使的光束打在女孩身上,幸福的光暈映襯著這一家人的笑臉,幾乎都要使他嫉妒。他並不缺乏父母的愛,但是因為童年沒有他們的陪伴,於是他和父母的相處就少了默契和親昵。命運何其殘忍,將這樣的幸福從女孩的身上剝奪。
米勒看著肖經博,從他眼裏看到了自己的影子,看到了真摯的關愛和疼惜。那是牽扯到她未來七年愛戀的一眼。但在當時,她仍處於悲痛中,對一切都漠不關心,關起了心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