派出所已經下了班,有兩個嘴上無毛的軍管會的年輕民警。李淑娟講述了事情的經過,他們做了簡單的筆錄,然後就把孩子交給了他們。其中的一個民警接過孩子,那孩子嗷嗷哭嚎著,手舞足蹈,小被子頓時散了包,兩個民警手忙腳亂,不知如何是好。李淑娟走了,遠遠地還聽到那孩子的哭聲。
“我走了,遠遠地離開了那孩子,那個自己不喜歡也不應該屬於自己的東西。”李淑娟想:“那孩子最終還不知道流落到哪裏。他也許會落到一個幹部或是普通工人的家裏;也許會進入像現在某些個體戶一樣的有錢人的家庭。他也許會被嬌生慣養,被視為掌上明珠;也許因不是親骨肉,被人當作下人,受盡磨難。唉!人生真是不可測呀!”突然,李淑娟又想:“他會不會死呢?那兩個毛頭民警肯定不會帶孩子,自己雖然不是母親,可畢竟是是女人啊!一個女人不是更應該去管那孩子嗎?別人把孩子交給了你,最起碼是希望孩子平平安安的呀!對,先把孩子抱回來,等明天派出所都上了班,交給一個女民警。這樣也就放心了。”她回到派出所,說明來意,把孩子抱走了。
李淑娟抱著孩子往家跑,她想這孩子一定是餓了。離家不遠就是好友王亞琴家。亞琴生了一個男孩,剛滿月,她一定知道怎樣喂孩子。
李淑娟抱著孩子闖進亞琴家,把事情簡單說了說。亞琴接過孩子,用手指在孩子嘴邊點了點。孩子馬上停止了哭聲,緊張地張著嘴,腦袋來回動著找奶頭,沒找到奶頭,哭聲更大了。王亞琴連忙解開衣服,把奶頭送進孩子嘴。她倒吸著氣:“這孩子可真有勁啊!”
“你的奶夠吃嗎?”
“我的奶棒著呢,我兒子根本就吃不完,他爸管我叫大奶牛。”
過了好一會兒,那孩子吐出了奶頭,不吃了。也許是哭累了吧,剛吃完奶竟睡著了。
王亞琴打開了孩子的繈褓。那孩子早就連拉帶尿弄得腿上身上都是了。李淑娟見了,隻覺得陣陣惡心,捂著鼻子躲得遠遠的。王亞琴拿出一個小澡盆,兌了大半盆溫水給孩子洗澡。說:“你也來幫幫忙啊。”
李淑娟湊過去,怕弄折了孩子的小胳膊小腿,不敢動孩子,隻遞個香皂毛巾的。洗完澡,王亞琴把自己孩子的小衣服給他穿上,又墊上幹淨的尿布,把孩子放到床上蓋上小被。兩人細細地端詳著他。半晌,王亞琴說:“這孩子可真漂亮!”
這句話提醒了李淑娟。這孩子雖然閉著眼,但見白白的皮膚,寬寬的腦門,高高的鼻梁,紅紅的小嘴,真的很漂亮。和見他的頭一眼截然不同,那時候也許是太髒了,沒想到,一張嬰兒的臉竟會有這麼大的變化。
王亞琴說:“這孩子多好啊,什麼毛病都沒有,還這麼漂亮。我看你就要了吧。你不要,我要,我一個羊是趕,兩個羊也是放,不差這一個。”
要不要?李淑娟動心了,這時孩子睜開了眼睛。
“雙眼皮!”李淑娟和王亞琴幾乎同時情不自禁地說出聲來。
隻見那孩子長著一對非常漂亮的大眼睛。孩子的小嘴張了張,好像要說話。他目光朝著李淑娟,李淑娟動,那目光也隨著動。
王亞琴說:“這麼小的孩子就認人。這孩子一定聰明。我好喜歡啊,你不要,我可要了。這孩子將來一定有出息,他好像比我兒子大,讓他當哥,我兒子長得瘦小,又多病,將來說不定還指望他拉弟弟一把呢!”
李淑娟看呆了。一種從未有過的,酸溜溜、熱乎乎、癢癢的感覺湧上心頭,心嘭嘭地跳了起來。就在這一刻,她下定了決心,“這孩子,我要了!”
“你要是可以的,因為是你撿來的嘛。可你得先放我這兒養幾天,你不會帶孩子,跟我學學吧。將來,你就是孩子的親媽,我是孩子的幹媽,我給他喂過奶,你可別不承認啊。”
十幾天過去,李淑娟跟王亞琴學會了怎麼帶孩子,白天把孩子放在王亞琴家,晚上抱孩子回自己家。王亞琴不在的時候就給孩子喂奶粉。這孩子非常省事,很少哭,除了吃奶睡覺就是伸胳膊扔腿自己玩。她給丈夫寫了信,把情況詳細說了,叫人把信帶到勘探隊去。信的末尾也說了,如果他不同意就把孩子給王亞琴。當然了,丈夫是家裏的主要成員,有權力決定是否要孩子。結婚五年沒孩子,他從未說過要孩子的事。如果丈夫不同意怎麼辦呢,她現在已經舍不下這孩子了。
“嘭,嘭,嘭。”急促的敲門聲。這麼晚了,都十點了,誰會來呢?她披上衣服來到門旁。
“誰?”
“我。”是丈夫的聲音。
她打開門,丈夫帶著一股寒氣闖進來。劈頭就問:“孩子在哪?”
還沒等回答,他已經跑到孩子的小床邊去了。
李淑娟望著丈夫的背影,木然地站在門旁。都說久別勝新婚,每次丈夫回來,一進門,夫妻倆總免不了要來一陣熱烈的擁抱和甜蜜的親吻。可這回,連個笑臉都沒給。看來他是接著信立刻坐火車趕回來的,這也足見事情的嚴重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