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關於夏天,你知道些什麼》(1 / 3)

小莉莉剛滿六歲的時候,已經知道了很多事情。

比如說,為了讓他們能過上更好的生活,爸爸每天都要去工作;他們家是一個大家庭,彼此都相親相愛,她有六個舅舅,而她就是他們的蜜糖公主。

還有,他們住在一個叫做巫師世界的地方,在他們的世界之外,還有一群跟他們差不多的人,叫做麻瓜,他們僅僅是不能做一些魔法的事情,但他們一樣有能力把他們自己的生活弄得非常舒服方便。甚至比魔法還要好。

而在巫師世界裏,最好的一樣東西是一個叫做霍格沃茨的地方,當她滿十一歲,就會到那裏去學習。她的爸爸媽媽也都是從那裏畢業,並且在那裏認識彼此。

最後,巫師世界最棒的一個人,是哈利·波特,人人都愛哈利·波特。

小莉莉也愛哈利。非常非常愛,愛得即便要她把自己全部的巧克力蛙都給他,她也不會皺一下眉頭。但同時,她也知道哈利一定會跟她分享那些巧克力蛙。或者給她更多。

他是她的甜心,她知道這個詞的意思,弗雷德舅舅解釋過,就像是她最喜歡的南瓜派那麼甜蜜,讓她想要一輩子擁有也不會膩煩的東西。哈利甚至比那個還要重要。她會為他做任何事情,隻要她可以,分享巧克力,南瓜派,甚至,分享她的生命。

她愛哈利·波特,比世界上任何一個人都多。當他第一次對她微笑,當他第一次將手放在她頭發上輕輕揉搓,甚至可能是從她一出生,睜開眼睛望著他的那一瞬間。

小莉莉在七歲的時候,知道了婚姻這一個詞。

“什麼樣的人會想要被放在一個婚姻裏麵呢?”她問,手裏還舉著剛剛從冰激淋店裏買來的一個巨大無比的棉花糖狀的冰激淋。他們正在遊樂園門口,爸爸媽媽去停車了,正在爭論要先去玩哪一項的男人們轉頭驚奇地看著她,就好象她在說外星語。

“我們沒有在婚姻裏。”喬治舅舅和弗雷德舅舅說。其中一個揪住對方的耳朵親昵地拉了一下。

“我們隻是住在一起。”羅恩舅舅說,一如既往地在別人看著他的時候很誇張的臉紅,他的套頭衫前大大的一個字母D占據了整個胸膛。年輕的馬爾福先生在超前幾步外的遊戲機邊把玩著他的手杖,瞄準著一個猛然冒上來的青蛙頭狠砸下去。“我恨綠色的東西。”他總這麼說。他沒有理會他們這一邊忽然的尷尬局麵。

“婚姻什麼都幫不上忙,”珀西舅舅說,陰鬱地扯了扯領口,“隻是會製造出一群可怕的小鬼,把你的人生壓榨得一點樂趣都沒有。”

她母親不知從什麼地方冒出來,把她的哥哥們都趕到一邊去了。

“婚姻,”她轉過來,對女兒微笑,“是人們相互愛著彼此,然後在一起組成家庭。”

莉莉眨眼,驚奇地瞪大了,“我們都是家庭,所以我們都在婚姻裏?”她敬畏地說。

金妮拍了下腦門,“不,親愛的,”她說,“婚姻是關於兩個人,男人和女人——”她的兄長們咳嗽一聲,她怒視一眼,“——或者也有例外,但重要的是,相愛的兩個人結婚,組成了家庭,然後才有其他的家庭成員,然後他們幸福快樂地住在一起。比如說,我和爸爸結婚了,而你的曾祖母就和我們成了一個家庭。然後你就出生了。”

“哇噢,”莉莉說,“婚姻真是太棒了。我能有一個婚姻麼?”

她母親一瞬間大大地咧開笑容。

“現在還不到時候,但終有一天可以的。”

“那天是哪一天?我不想等得太久了。”

“我想你必須要等著了,但等待得到的果實總是比你想象中甜美的。你想和誰結婚,小甜心?”

莉莉咯咯笑了。

“哈利。我想和哈利結婚。”

大人們都站住了,不知怎麼有一種她不能理解的沉寂。最後羅恩舅舅伸手拿走了她手裏融化了的冰激淋。

“祝你好運氣,我的小公主,”他說,輕輕點一下她的鼻子,“你得快快長大,不叫他等得太久了。我想他的確等得太久了。”

小莉莉鼻子癢癢得要打噴嚏,他又再捏捏她的下巴,溫柔地揉亂了她的頭發。小莉莉不明白他為什麼看上去這麼難過。讓她想在他臉上吻一下,好讓他笑起來。

如果要和哈利結婚得等上那麼久的話,也許她在這之前可以先和羅恩舅舅結婚呢,他也是那麼一個大個子,還有跟她一樣的紅頭發。盡管他沒有最漂亮的綠眼睛,但為了舅舅快樂,小莉莉還是願意盡力試一試的。

“羅恩?”她碰了碰他的胳膊,“我也可以跟你結婚哦。別擔心。”

小莉莉跌跌撞撞地從騎士公共汽車上衝下來,那輛車在身後呼嘯而去。她靠在路邊,好一會兒才忍住了嘔吐,整了整衣服,腳步搖晃地向前走。

差不多是傍晚了,她努力地辨別了一下方向,距上一次的來訪已經有很長時間了,五年?還是更長?她不太確定。當然了,聖誕節哈利總是會出現在陋居,所有人都在。但是其餘的時間就沒人知道他會在哪裏了。這所房子從他買下來之後,幾乎就是空置著,隻有一隻家養小精靈在打掃著——它的名字叫什麼來著,多利?多比?——而房子的主人卻像一個無家可歸的人那樣,終年在世界各處流浪,他的朋友們想要見他完全隻能靠運氣。

也之所以現在她會在此處——當聽母親在家信中提及哈利回來的消息,她根本等不及打包行李,如果校長的暑假告別致辭再長一點,她簡直就要成為霍格沃茨校史上第一個明目張膽地從學校裏逃逸出去的學生了,在火車上她的焦躁不安完全激怒了一整節車廂的學生,更別提在站台上她沒看見哈利的明顯沮喪,讓抽空過來接她的馬爾福叔叔大發了一頓脾氣,通知她今年隻會從他那裏得到一隻襪子當生日禮物。他還說了其他的話,不過她完全記不得了,然後他就帶了滿腔怒火走了,莉莉猜想她可憐的羅恩舅舅大概會完全無辜地承受下所有的怒火,睡幾天的沙發等等,哦,算了,總之,哈利在這裏了。

她從馬路中間橫穿過去,繞過了吵吵鬧鬧好管閑事的鄰居的窺視,從花園的小側門進去,那個小小的插銷伸手一撥就開了。她輕車熟路地在黑暗中行進,周圍是一些似是而非的黑重重的影子,濕漉漉的寬大葉片不時拍打在她臉上,下午那一場雨,讓夜晚浸在舒爽的涼意中。臨近花園這端的書房半開的窗戶裏投射出柔和的光,她深吸一口氣,大踏步向前走去——

她忽然失去了重心,豈止是重心,她所有的肢體隻感覺到一瞬間的騰空,然後是,彭,重重地落到了地上,摔得一個屁股著地。莉莉驚慌失措,兩手隻抓到了濕乎乎的泥,她瞪大眼睛看著忽然間周圍多出來的壁壘,還有頭頂一下縮小的天空,恍然大悟:她掉進了一個坑裏。

莉莉輕聲埋怨著爬了出來,那個小精靈,多利或者多比,也實在太過分了,居然在花園裏留下這樣一個可怕的大坑。當她站直了打量自己,發現情況比自己想象得更嚴重,托那場雨的福,坑底積滿了泥水,而現在大概有一半都轉到了她身上,最糟糕的是,她綁成一條的馬尾辮完全成了泥條,一絡一絡糾結在一起,還不停地往下滴著水。

再沒人能比她更倒黴了。莉莉哀歎著想,本打算以最好的形象出現在自己偶像麵前,她還預備了一堆學校的故事要對他說好換來一些讚許的微笑和摸頭呢。現在呢,就隻是一個可憐巴巴的滴著泥水的小髒鴨子了。

這倒不是說她對哈利還存在有什麼粉紅色的幻想,早在幾年前,呃,或者一開始她就隻是單純地喜歡上崇拜哈利的感覺而已。有些人會說,喜歡某人隻是因為他是他自己,但莉莉老實地認為自己不是。她喜歡的哈利是救世英雄哈利·波特,就是這樣,他溫柔,他英俊,然後他拯救了這個世界,讓她和她愛的人們能夠更好地生活,這是事實,為什麼需要否認這個事實其實讓哈利更加可愛,更加值得去愛呢。

她母親會說,愛是一件毫無理由的事,就好比她也曾經迷戀上那個帶著英雄光環的大男孩,但最終她還是選擇了另一個笨拙然而同樣可愛的人來共度人生,莉莉想,也許她的血液裏也帶著這樣的傳統,平凡無奇的人們戀慕著偉大的人物,這就是一種情結。但生活是……她還不明白那會是什麼,但不會僅僅是一種情緒。那該是由更穩固,更加堅定的東西來構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