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男人收斂了表情，默默地看著她。
“斯內普，”他一字一頓地說，“西弗勒斯·斯內普。這個名字，也許你有印象。”
莉莉目瞪口呆了。“哇噢。”好久她才說。
“來吧，問吧，”老男人狡黠而壞心地說，“我能想象你都想問些什麼？在隆巴頓和韋斯萊家裏，關於我到底有多少種精彩的傳言，吸血鬼？蝙蝠？殺人凶手？還是其他我沒聽說過的新詞？”
莉莉深深吸一口氣，“沒有。”她回答，沒錯過男人驚訝表情一閃而過。“在我能記得的時候，我的家裏人就不怎麼說起你，在外麵，報紙上，有時候會有些你的部分，但是後來就沒有了，哈利不喜歡那些侮辱你的話，他在魔法部提出一項製裁令，所以他們就不再提起你。”但是當然了，還是有很多很多惡毒的流言和中傷，不用她注意傾聽就能留意到，尤其是後來德拉科·馬爾福成了他們家的一員之後，韋斯萊家一時幾乎成了眾矢之的，但是這些都過去了。
時間是最好的傷藥。
男人嗤笑一聲，似乎能聽到她言下之意。莉莉想這個人跟她想象裏實在太不一樣了。
“那麼，”她鼓起勇氣說：“你就是哈利的愛人啦？”
男人猛然的大笑嚇了她一跳，莉莉自我防衛地瞪回去。
“怎麼？”
“沒有這種關於愛人還是其他的任何的浪漫東西。”他向她保證道，看著她的眼神好像她完全瘋癲了。而莉莉眼中的他也差不多。“你在想些什麼，一生唯一的真愛這種？”
他的語氣是如此的戲謔，莉莉握緊了小拳頭。無法忍受自己居然要站在這裏看著自己最重要的一個人視之比生命更重要的東西被這樣地輕蔑。
“你無權……”她怒氣衝衝地說，斯內普又開始笑，揮揮手打斷了她。
“我有權力有資格說任何我想說的話，別懷疑這點。”他說，看這小姑娘簡直怒得頭頂冒煙，感覺如此有趣。
“真懷念啊，又是韋斯萊家的傳統？前仆後續自告奮勇地為哈利·波特充當親衛隊？難怪哈利說自己真是幸運得令人嫉妒。”
他提起年輕男子那種輕柔的語氣讓莉莉稍微冷靜了些，她想起之前那個親吻，好吧，無論如何那是沒辦法偽裝的。
“……為什麼你會離開？”莉莉說，那是糾結了她許多年的疑惑，也是其他人的疑惑：“為什麼你選擇一走了之？你知道哈利愛你勝於一切，為什麼你還是選擇什麼都不管不顧地走開，就留下他一個人？”
“你對愛的定義是什麼，隆巴頓小姐？”
她一時語塞。腦中飛快跳過幾組畫麵，她父親對她母親永遠溫和的順從，喬治和弗雷德的打打鬧鬧，還有德拉科的毒舌羅恩的甘之如怡。最後是哈利，她母親的說法，整個世界在他麵前，他都視若無睹。隻為一個人等候。
就是在她麵前的這個人。
“我不知道，”她老實地說，“你的定義是什麼呢，先生？”
“我不明白我怎麼就非得一直要對上這種小丫頭。”她聽見他這麼嘀咕道，來不及抗議，斯內普已經喵上了她。他指指自己麵前的椅子，絲毫不容拒絕地示意她過來。莉莉緊張地拍拍自己身上髒兮兮的袍子，順從地坐下了，兩手小心地搭在膝蓋上，預期著一場嚴肅的談話。
當她再一次抬頭看著眼前的男人，一時居然有種錯覺，仿佛自己正坐在麥格教授的辦公室裏為自己最新一次的過失作出解釋。而那種緊迫感有過之而無不及，她能感覺到自己手心已經一層薄汗。
“我對你母親沒什麼特別深刻的印象，不過看來她把你教育得很好，我從未想到自己有生之年居然還能對一個隆巴頓說這種話。但你確實令人刮目相看。”
“對於這一段關係，我必須老實說，我這二十年來的所有努力，都是不要跟他扯上關係。”
小女孩幾乎立即就要跳起來，他鎮定地將她按了回去。
“我假設你讀過《羅密歐和朱麗葉》？”看她點頭，他彎了彎唇，溫和得像是一個笑紋，“當然了，阿瑟不會放過任何好玩的麻瓜玩意。”
他頓了頓，隨口吟誦道：“要是你的愛情的確是光明正大，你的目的是在於婚姻，那麼明天我會叫一個人到你的地方來……我就會把我的整個命運交托給你，把你當作我的主人，跟隨你到天涯海角。”
“這樣的愛，是否就是你所想象的？”他說，莉莉臉紅了，那沉穩有力的聲音仿佛還在她耳朵裏晃蕩著，直擊心髒。她忽然才發現從這裏看去這個老男人有這樣一個令人印象深刻無法忽略的外表，那是無法用好看或者不好看一言蔽之的，他就是他，從裏到外，這個人就是如此直接站立在這裏，沒有絲毫的隱蔽自身。莉莉忽然有點明白為何是他而不是任何別人。
是因為這個人才值得那麼長久的等待。
“青春，炙熱，一往無前，年輕的愛，柔軟的心，沸騰的血，沒有束縛，沒有局限，沒有任何理由，於是來得容易，去得也快。”
“當你十六歲，或者更年輕，你才能那樣子。”
“而我是老的。蒼老的，有皺紋的，老人的心長滿繭子，他們的血也已經因為年月，變得過於粘稠，冰冷，緩慢。”
“但你喜歡他，那就沒問題了不是嗎？”
斯內普對她露出了一個冷血動物攻擊前撫慰的笑容，即是說，他的上下唇微微一卷，露出絕對算不上好意的假笑。
“當一個人決定要節省著過完自己的下半生，你以為他會輕易就把所有這些雙手奉上，隻為了一個輕飄飄的詞？”他說，“你們這些樂觀過頭的格蘭芬多。”
“哈利從來不會輕率地做出承諾然後失信，他說了就會做到。”莉莉反駁道，“他絕對不會傷害別人。”
斯內普輕歎著，“是的，”他說，“但我會。”
“承諾並非那麼容易的事，小女孩，它意味著從那一刻，你從此要與他人共度人生，共同負擔生命的重量，你們的生命將重合為一。而若是一時的衝動做出的許諾，隻會帶來悔恨和痛苦。”
“你愛上某人，意味著你要有足夠強大的心靈，去許諾別人一生的幸福。如果沒有這樣的決心，一個人便不夠資格說愛。”
打發走一個十五歲的小丫頭是非常不容易的事情，尤其是在她卯足了勁打算打破沙鍋問到底的時候，當莉莉終於心不甘情不願地拖著步子離開，斯內普鬆了好大一口氣，才轉向另一個方向。
“怎麼？”他靜靜地說，“你打算在那裏站到什麼時候才出來？”
哈利·波特，從一麵牆後麵走出來，順手又把那麵牆推回去，他站在那裏有點局促不安，低頭看著地板上那一堆汙水。
“我並非有意……”他迅速看了對方一眼，似乎意識到房間裏的氣氛可以說是輕鬆的。男人的臉上幾乎是帶著忍俊不禁的笑意。
“我並沒有那種隨便抓住人就傾訴的怪癖，尤其是那種小鬼。我說了那麼多隻是因為想要有人聽見。”
“噢。”哈利似乎更加局促了。磨磨蹭蹭了半天，才終於走過去，再次猶豫了下，慢慢將手放在男人的肩上。
“我總是害怕某一天你會忽然後悔了。你剛才不是在表示這個，對不對？”他盡量說的平靜，隻有他們兩人才知道，那隻手其實是在發抖。“我等待這一刻等了一輩子。”哈利說。
他忽然不能自已，皺著眉，閉了閉眼睛。斯內普將手覆在上麵。一點濕潤漸漸彌漫在他的掌心裏。
“你不是那個唯一懷有期待的人。”斯內普說，“哈利，我很高興，你最終還是找到了我。”他溫柔地將那顫抖著的身體攬進懷中。這一刻，這個世界的英雄是如此的脆弱，如此令人心折。令人想不計一切代價地擁抱。
他也就那麼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