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兒,去卿家選親那是聖上給霍家的恩典。聖上不能讓卿府成為眾人爭搶的香餑餑。他有自己的帝王之道。”成墨雲緩緩道,“我們的賜婚經過嶽丈的手,又不經嶽丈。這是對卿家的保全。若你執意從卿府出嫁,到時我與霍家對立而戰,嶽丈在夾縫中便難以為繼。這也就是為什麼你六姐嫁到長安之後,你祖母一直不承認你的原因。”
他說的這些莨夏早就知道。在這偌大的晉陽,都是他的治下,堂堂晉王取她一個送上門的貧家女,她不在乎流言蜚語,可他呢?立於人前要怎麼辦?
莨夏心裏藏著這些,又不想與他明說,顯得自己非他不可。可是不說,將來他覺得窩囊了又當如何?
成墨雲看著一臉愁楚的莨夏,“你不用為我考慮。娶你,是我一輩子的幸。”
“你是豬油蒙了心了。”莨夏蹙眉,心中氣憤難平。
“九兒貌美,怎麼會油膩?”成墨雲可憐巴巴地窩在角落裏,每一句話又接的膩歪非常。
也就是這樣,成墨雲處處顧及她的感受,莨夏才會這樣心如刀絞。
還沒有締結秦晉之好,她對於成墨雲的所為受之有愧。
一路無話,成墨雲幾番逗她,她都不笑,軟趴趴癱在那一處。直到馬車停下,莨夏抬起頭道,“我不要嫁給你。”
成墨雲意料之中地苦笑了一下,未說話,執起她的手,下車。
晉王府很大,一條街上僅此一個大門,上麵燙金的大字書著晉王府三個大字。
莨夏被晉王牽著從正門進去。院裏伺候的管家到小廝無不夾道行禮,“王妃金安。”
莨夏抬頭,成墨雲亦看著自己微笑。
莨夏靠的成墨雲近一點,附耳低語,“你這是逼我就範。”
成墨雲狡黠一笑,眸光璨若星河,“絕無此意。”
莨夏不會傻傻的信,隻是二人說話之時,莨夏覺得一道目光死死盯著自己。尋著那感覺看去,一穿著得體,莊重大方的女子站在二進門口。
這就是商家女。
莨夏臉上的笑意瞬間僵硬在那裏,抽出成墨雲手裏的蔥白玉指。
成墨雲本來心中愜意,被莨夏突如其來的舉動吸引。尋著她平靜的目光看去,商姝妤站在二道門口。
“王爺恕罪。”老管家一抬頭看見三人這般對視,忙起身跑去勸商姝妤,“商小姐,您不能在這裏。”
“打擾了。”商姝妤福身一禮,轉身,走了。
老管家送商姝妤走了,這才跑回來,跪地請罪,“王妃恕罪,是小的實職。”
“帶著你的人跪到門口去。”成墨雲清俊聲喉不怒自威。
繞是在場所有人都聽得出晉王發怒了,原因是怠慢王妃。
莨夏並未因此開心起來。王府的爭鬥勢必會超乎她的想象。
一進門,成墨雲給了她足夠的尊重。可手下的人未必就是這麼想的。商姝妤在府中許久,應該有很多人為她不平吧!
莨夏思及此處,將手塞回成墨雲手裏。是宣誓主權,也是尊重成墨雲。
成墨雲正思考著怎麼跟莨夏解釋商姝妤的事,她的手指便撓上了他的手心。他側目看著她微微揚起的小臉。一個眼神,便不用解釋了。
晉王府真的很大,從正門進到院中,一進的院子約摸二十來間房,住著家丁,二進院子不做他用,設了廚房,食堂,宴客廳,以及小飯廳若幹,三進院子除了正殿偏殿待客以外,兩邊廂房數間,四進院子住了丫鬟嬤嬤,五進院子是內院,裝修的富麗堂皇,卻冷冷清清沒有人住。內院外是不論什麼時候都鬱鬱蔥蔥的花園。花園深處才是竹園。
成墨雲拉著莨夏一路穿堂直入走回竹園已汗流浹背了。
莨夏一路默默無語,手被他握得潮熱,直到他們進了竹園。
這個自成一派的小世界。翠竹深處,小橋流水,三五間二層的小竹樓。隱隱綽綽間別有一番情調。
莨夏看著便高興了,鬆開他的手跑到竹林掩映處,笑道,“你這兒好美,比臨安村還好看。”
“既然如此,便住下吧!”成墨雲笑著走近,晉陽春日裏冬雪還未化盡。莨夏稀罕這樣的景兒,掩住笑意望著一襲白衣的成墨雲,恰如神祗下凡來。她看的有點呆了,“許久不見,你這流裏流氣從哪學來的?”
“早知道,你不喜歡這樣。”成墨雲笑著走過小橋,進了竹樓。
莨夏就站在小橋上,成墨雲的身影不多時出現在窗欞下,莨夏就這麼看著,一扭頭,錦灝端著一個托盤走了進來,“王妃。”
“剛才怎麼沒見你?”莨夏在這裏,總是有些拘束。
錦灝舉了舉手上的托盤,“煎藥去了。”
“他……”莨夏想問,他身體還好嗎?可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好不好自己看在眼裏,問有何用。遂勾唇道,“我端去吧。”
錦灝恭敬遞上托盤,對莨夏道,“王妃,姌鳶剛才說找不到您,我去帶她過來吧。”
“不用了,她定是聞著味找到你們廚房了。”莨夏說過,端著托盤進了屋裏。
莨夏步入屋內,陳設簡單,大開大合的風格,家具皆用了紫檀木,擺設自然舒適。
成墨雲坐在靠窗的羅漢榻上,等她進屋,喘息之間,莨夏不免擔些憂愁,舉起托盤走到跟前道,“喝藥吧!”
成墨雲接過藥碗,一飲而盡。
莨夏隨手將藥碗置於小幾之上,搓了搓自己微有些冰涼的手,問他,“怎麼沒見常林。”
“他回京赴任了。”成墨雲歪在榻上閉目養神。
“你也乏了,我也該回去歸置我的行李了。”莨夏說著,起身往門外走去。
將走到門口,聽成墨雲在身後說了一句,“明日我派車去接你。”
莨夏點點頭,出了門去。
錦灝已在外麵等候,見莨夏出來,便問,“藥可喝了?”
莨夏點點頭,“喝了。”
“王妃,我送您回去。”錦灝帶著莨夏走到花園,讓她暫且看看早開的迎春花,自己去備車。莨夏索性在亭子裏坐下小憩。
怎知有些人就是陰魂不散。莨夏才坐下犯迷糊,就聽到嬌柔的腳步聲由遠處走來,不是故作巧遇的商姝妤又是誰。
莨夏本就因為自己的婚事搓了一肚子火,她自由慣了,可門當戶對在帝王之家的重要性可見一斑。
莨夏身無長物,父親不過是六品外官,現在雖然左遷至京中,卻不知官運是否亨通。
莨夏從不想屈居人下,哪怕對方是成墨雲也不可以。
眼前一株早銀春開得正燦。莨夏想也沒想就摘了下來,隨手扔進花叢裏。
“王妃對待無辜的花兒是不是太殘忍了?”商姝妤恰如其分地出現在人後。
莨夏依舊在擺弄手下這一株殘花,沒有扭過頭來看她,也沒有將她當回事。隻是隨意的笑了笑,“我就想知道這府中的花兒我能折幾枝。”
商姝妤臉色微霽,轉而笑道,“府中一草一木皆歸晉王殿下所有。你我都無權幹涉。”
“所以,這就是你和我的區別。”莨夏語中帶笑,手下又豪不留情的將那一株殘花連根拔起。一把扔到備車回來的錦灝手裏,“去問問你們晉王,我拔了這株花。要怎麼處置?”
“王妃,您說笑了。”錦灝恭敬地低頭回話,“哪怕這花園所有的花。隻要您高興,卑職這就去鏟平。”
“識時務者為俊傑。可有些人偏偏就不呢!”莨夏拍了拍手上的濕土,環視周遭看熱鬧的丫鬟和婆子,懶懶的道,“就這些個在場的,今兒把園子給我移平了。我明天來看。”
“是,王妃。”錦灝接令,對為首的婆子道,“張嬤,帶大家去幹活兒吧。”
那被叫做張嬤的人凝著莨夏看了半天,將要發作。
錦灝已站出來道,“張嬤,直視主子是大過。去領賞錢走人吧!”
張嬤想要辯解,怎奈錦灝不給她機會,“來人,將張嬤下去。”
話音剛落,不知從哪裏穿出幾人,訓練有素,將張嬤拉走了。
莨夏這才單獨看了一眼繳著帕子的商姝妤,道,“商小姐。我若是你,定要學會夾著尾巴做人。”
說罷,對錦灝道,“不用送了,明日一早這院子若平不了,我不介意把府裏所有的下人都換掉。”
這不是危言聳聽,錦灝心知肚明。他恭敬地道,“一定不會出現那種情況。”
莨夏已悠閑地晃到院子門口,她看著眼前偌大的園子,明日就光禿禿一片了。懶懶對著花木揮了揮手,錦灝上前來為她帶路,“王妃,主子讓我一定將您送回去。”
莨夏沒有再拒絕,跟著錦灝去了養馬的後院兒,姌鳶已經在等。
回到酒肆的時候,洛水他們正好回來,說起白天的事,彧淩又是一套一套的。
他們出去找房子,城裏還真有兩處合適的,兩進的院子,一應俱全。
莨夏問洛水,洛水說那房子還不錯,隻是那房子在晉陽富戶旁邊,雖然房子沒的說,可是鄰居的口碑卻極差。
洛水想了想又道,“不然我們可以住的遠一些,城北也有合適的房子。”
莨夏略做思考,決定還是要住在晉王府附近,不為別的,惹禍也比別人快著點。
四人正在定房子的事,房門被敲了三下,隨即傳來小二的聲音,“客官,有您的拜貼。”
一聽拜貼二字,莨夏感到莫名其妙,彧淩隔著門回絕,“我家主人在此沒有親朋,不收拜貼。”
那小二聽了,識趣地退了下去。
晉陽不比蘇城可以任由他們折騰。雖然莨夏沒有向任何人妥協的意思,態度也極為明確,那便是昂首挺胸做人,任何人不能踩到自己的底線。
四人圍坐在一起吃了一頓晚飯,日夜兼程的各位早已人疲馬乏。
洗了澡便各自休息了。
莨夏是被洛水的腳步聲鬧醒的。自出門以來,莨夏一行人都格外警惕,蘇城的事雖說表麵上解決了,滅了徐氏一家三口。可聽徐夫人最後的意思,她是受人指使。那誰能指使得了她,莨夏到現在也沒想明白。
一路上遇見的不太平就沒斷過,不是打家劫舍,就是攔路要錢。變著法子討債的人太多,莨夏開始還好商好量,最後直接上手。能用拳頭解決的都不動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