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巾廠的食堂是和大會堂一體的,也就是說它具有供職工就餐和開大會的雙重功能。它裏麵的空間很大,屋頂是鋼架機構的,可以看見黑色的鋼梁,革命時期它們也被漆成了紅色。裏麵有一排排桌椅,職工們在裏麵吃飯,在裏麵開會,有時還在裏麵演出。那裏的空氣裏總飄蕩著一股菜香味,西麵靠賣菜飯的窗口的地麵油膩膩的,踩在上麵腳下會打滑的。人們用飯菜票買菜打飯,在那些窗口排著長隊,等得不耐煩,就敲擊飯盆瓷缸子,但是沒有人插隊,插隊是可恥的,不規矩的,沒人會那麼做。透過大玻璃窗可以看見大盆大盆的各色燴菜和炒菜,通常總有七八個大盆子放在長案上。食堂師傅們用長長的大勺替人們舀菜,每次一勺,絕對夠準頭。隻有蒸雞蛋和蒸渣肉是用小瓷碗盛的。蒸雞蛋金黃鮮嫩,蒸渣肉噴香油膩。那是少年建軍最愛吃的兩道菜,隻有周末父親從鄉下風塵仆仆趕回家時,母親才會買那兩樣菜。蒸雞蛋和渣肉由母親分配到各人碗裏,蒸雞蛋均勻分配,渣肉給父親多夾上一塊,建民提出反對,為什麼爸爸比我們多?父親笑眯眯的將一塊渣肉再夾到建民碗裏說,對,不能搞特殊化,這塊渣肉應該給建民。柔嫩的雞蛋得慢慢的吮吸,油膩的渣肉得一小口一小口仔細的品嚐。
那天中午,建軍來到了食堂。他走進去的時候,隻見王成和大慶已坐在那裏,他們正朝大門口不停的張望。他倆向建軍招手。建軍走過去和他倆坐在一起。
你們什麼時候來的?
剛到。
王成說。
老子早就來了。
大慶說。他手裏拿著一雙筷子在桌子上敲擊。
還是你大慶積極。
建軍不失時機挖苦大慶。
本來這樣的事情就該積極。
大慶沒有在意建軍的語氣,自在得意的在桌上打著節奏。這時,建軍注意到王成的目光猶疑不定,他一定又在想什麼心思。建軍用胳膊肘搗了一下他。
想什麼呢?
我們的那幾杆紅纓槍怎麼才能弄出來?它們還埋在帳篷下麵。
他摘下軍帽用一根指頭頂著旋轉。
這不好辦?去把紅纓槍挖出來。
大慶跟著節奏一字一頓,腦袋也不停的晃動。
大白天那麼幹別人會發現的。你狗日的忘了上次搞紅纓槍弄出那麼大動靜?他們在廠裏搜查了三天。
王成對大慶的主意不屑一顧。
白天不好挖,我們晚上幹。
大慶又獻上一計。
晚上也不行,它們埋在帳篷裏,你去挖照樣會驚動犯人。犯人也會講出去的。再說,那裏住的是五個女犯人,她們更加會講的,女人的嘴一向快言快語。除非有人和他們打招呼,讓她們不說,我們才能行動,可是誰能和她們搭上話?
王成目光如炬掃了一眼建軍和大慶,看來他想將任務交給他們中的一人去完成。
胡二怎麼還沒來?老子肚子都要餓扁了。
大慶故意岔開話題,用手撫摸著圓鼓鼓的肚子。這時,人們陸續走進食堂在窗口處排隊。
要餓,你先去排個隊。
王成說。
排隊倒是可以,胡二不會胡弄我們不來吧?
大慶嘟囔,吸了一下鼻涕。
胡二不是那樣的人,他請我們是有誠意的。建軍滿有把握地說,你還是去排隊吧,免得等會渣肉被人家買光了。
那老子去了。
大慶轉悠到窗口排隊,他站在隊列裏不時向他倆做鬼臉。王成轉頭盯著建軍。
你說我們是不是有人該和女犯人打招呼?
建軍明白這小子在打自己的主意。
可我們都不認識她們,再說和她們接觸別人知道會怎麼講?
別人會怎麼講?這也是工作需要,我們還會和她們同流合汙?要不你去試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