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六章(中)(1 / 1)

有人在爭吵,他們都回過頭去看,原來是絲綢廠幾個大人為了分派給他們的座位過少在那裏吵鬧。自從革委會兩派合並以來,表麵上他們已經團結,其實骨子裏往日的積怨和仇恨怎能一下子消失?作為原保派毛巾廠的一方給絲綢廠這些原解派安排座位,自然不會分派給他們多少,已經不是一次這樣做了,這樣的歧視再也無法忍受,他們終於爆發,找毛巾廠這些人爭吵。那邊胡二趕忙過去調停,沒想到他的參與激絲綢廠人更大的憤怒,有些人開始動手動腳。眼看大禮堂就會上演一場全武行。忽然,人們安靜下來,矮個方領導和一些市革委會領導出現在禮堂門口,可能出於革命的自覺性,兩邊的人都停止了打罵,各自回到自己的區域。

眾人簇擁著方領導走到前排就坐。他們坐下不久,深紅色布幕徐徐拉開,雪亮的燈光將舞台照的耀眼無比。時隔多年,建軍已經記不清那場《白毛女》所有細節,那些支離破碎的舞台上的一些場景和歌聲,以及台下人們的喧嘩還在記憶裏飄蕩。開始的一場舞台的背景是破敗的茅屋,一襲紅衫的喜兒坐在屋子的中央,音樂響起,歌聲響起,年邁的楊白勞採上二尺紅頭繩,在她的身後舞蹈,喜兒從座上一躍而起,手拿紅頭繩開始舞蹈,動作激越歡喜。人群裏掌聲四起,呼哨聲也夾雜其間。一些革命小將不得不跑過去警告那些人不許胡鬧。那些呼哨聲才停下。第一場結束,中間換場景,紅色布幕拉上。燈光昏暗的大禮堂內人們立刻對喜兒評頭論足,卻沒有一個人提楊白勞,好像他壓根不存在似的。建軍身後一個男的聲音,這上海女的扮演的喜兒真日媽漂亮。另一個女的聲音立刻壓製住他,什麼漂亮?就是會騷,根本不象喜兒,喜兒是苦出身,臉那麼白淨,簡直就是狐狸精,讓她演白骨精還差不多。男的也不示弱,不服氣,你上台去演。女的訕訕地說,老娘沒那麼股騷勁,我才不會上台現世。旁邊的人聽了笑起來。正在說笑,布幕拉開,台上北風呼嘯,雪花飄飄,黃世仁帶著一幫狗腿子到楊白勞家逼債,強行拉走了喜兒,楊白勞昏倒在雪地裏。這次台下再沒有掌聲,有人氣憤地喊起了口號,打倒黃世仁!打倒地主老財!打倒萬惡的舊社會!人們也紛紛喊起了口號,建軍和夥伴們也站起來喊口號。再換場景時,沒人議論喜兒,都替楊白勞和喜兒的命運擔憂,為黃世仁強搶喜兒的惡行餘怒難消。再下一場,喜兒一頭白發從山洞裏鑽出,在漫天飄飛的雪花裏獨舞,憂傷的歌曲唱起,雪花那個飄,北風那個吹------,人們唏噓不已,一些心裏脆弱的小嫂子就哭了。建軍心裏也湧起陣陣酸楚,倒不是完全為了喜兒的遭遇,再次想起許惠娟不幸的身世,他們的遭遇是不同的,卻都是悲慘和困苦的,有誰知道台上的許惠娟此刻內心所想?

黃世仁被押上台,他低著腦袋,猥瑣不堪,喜兒當眾痛斥他種種罪惡。場下觀眾的呼喊排山倒海,一陣聲浪蓋過前麵一陣聲浪。忽然一個年輕的男子從舞台右手跳了上去,甩手給了黃世仁一個嘴巴,他的動作突如其來,黃世仁驚愕地捂住臉孔,隨即一把揪住那個年輕人,也要和他對打。台下的觀眾大都還沉浸在劇情裏,見到黃世仁膽敢反抗,呼喊打倒的聲音爆棚,幾乎要震塌屋頂。又有幾個年輕人衝上舞台,直奔黃世仁而來,眼看演出又要上演一出好戲。與此同時,這邊胡二已帶著幾個小將跳上舞台,將他們攔住。胡二將他們喝退,他們仍憤憤不平,一邊離開舞台,一邊回頭指著黃世仁大罵。後來,那個扮演黃世仁的演員一度不敢出演,組織上做工作,他才心有餘悸繼續硬著頭皮演下去。那個年代,演員不想扮演反麵角色不光是不光彩的事,再者人身安全都受到威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