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眉心長出了皺紋
我伸手去撫
卻怎麼也撫不平
這皺紋紮根在心田
在眉心恣意綻放
---------《敏兒日記》
我看見他站在Zurich’s
Autumn外麵,隔著厚厚的城牆望眼欲穿。我知道他在看誰,可那是一個不可碰的傳說。其實我們都一樣。
我不知道他們之間有著怎樣的過去,但是我知道那是一個我永遠無法參與的過去。愛情這回事我從來都不明白,我隻知道,反正不是這一個,亦會出現另一個。當然最好是這一個,因為這個恰恰是情逢對手。其實我又如何算得上是閱人無數呢?隻不過是我剛剛好遇上一個男人令我覺得之後一切人索然無味而已。
有時候我真的很羨慕二嫂。二哥愛她勝過生命,又有這樣一個可愛的孩子,即使他們的結合有些令人措手不及,即使二嫂很少對二哥露出笑容。我一直以為幸福便是如此了。可蘇易正出現讓我覺得之前的一切論斷都不成立。蘇易正從來沒有用那樣哀戚又熱烈的眼神看過我,他會和我調情,因為愛太奢侈,色又太淺薄,所以他願意把玩這樣的邊緣情感。這微妙的感覺如同一份打印精美卻無任何承諾的合作意向書,沒有法律效力,沒有道德約束。這似乎比較像蘇易正,卻不是真正的蘇易正。我不得不承認,在看著二嫂的時候,蘇易正才是個有血有肉的人,其他的,都是假象,都是示人的麵具而已。
我看見他走進街邊的一家Pub,我悄悄地跟了進去。這樣不見光的行為是我平生第一次。我選擇了離他座位不遠處的角落坐下,叫了一紮冰啤,像是在保護一個隨時會受傷的孩子,而我什麼都做不了,隻能讓他不離開我的視線。
血腥瑪麗。他似乎很鍾愛這有著駭人名字的雞尾酒。它不會讓你醉,隻會用辛辣刺激你的感官,這樣的酒,越喝越清醒。他垂著頭,蓬亂的頭發像一團爛穀草,在詭異的霓虹下兀自招搖。幾名豐臀纖腰的吧女妖嬈地挪步過去,撩人的手指青蛇般撫上他的身體,鮮豔的紅唇曖昧地在他耳邊吐氣。我氣憤地幾欲衝過去甩上幾巴掌,可理智告訴我現在還不能。
我看見他嘴角輕笑,頹唐不羈地接過吧女手中的烈酒,一口氣灌腸而下,聲色狼藉如同一個墮落天使。
我就這樣靜靜地坐著,像是一個看風景的人。他最終還是醉了。為什麼總是讓我見到脆弱無助的你?你的傷在這裏,你的心卻在那裏!這世間繁盛蒼涼,時光流轉至此,必是會生出些悲憫的吧。其實每個人都有不同程度的自虐傾向,愛情就是一項最高智力的自虐,但卻人人趨之若鶩。我歎了口氣,一步一步走過去,打發了那群對他上下其手的吧女,心疼地攙起早已不省人事的他離開這個汙濁的世界。
他癱倒在床上,我出神地望著他的眉眼,伸出手顫抖地描摹著他英挺的輪廓。這樣一個毫無防備的男人,連睡著的時候都是皺著眉頭,那眉鎖卻沒有一把鑰匙能打開;挺直而線條剛毅的鼻子沉重地吞吐著呼吸,仿佛這是唯一能感知他還活著的生氣;細薄的嘴唇像兩扇緊閉的鐵門,它沉默地控訴它的不開心;青色的胡渣稀稀落落,滄桑又浪蕩不羈。
好好睡吧,我輕聲道。可在我轉身的瞬間,他抓住了我。
混沌中他一把把我擁進懷裏,他哭著說,不要走……不要走……
我曾經想過要放棄的,我知道自己是個固執的人,可我也很明白自己根本沒有力量支撐自己的固執。我會給自己找到放棄的借口,但每次都給自己留好了往回走的路。而他,每次都那麼巧地正好堵住了我的理智要我去走的那一條路。
他迷亂地吻著我的唇,幹渴地像是在汲取千百年才湧上的清泉,濃重的酒精夾雜著煙草的氣息瞬間將我淹沒。我忘情地回吻,任由他在我身上烙下一個個火熱的印記,可是我聽見他說:“佳乙……我愛你……”
我的血液驟然間降至冰點,我感覺一切都凍結了。霎那間,所有的事物崩塌碎裂,轟隆隆地坍塌下來,刺目的光線灑滿我全身針紮般的疼痛,摧殘著我脆弱的靈魂。
我是一個替身是嗎?原來內心至蕭條時,人所能投靠的,亦不過是自己的肉欲,雖然從表麵上看,我們是投靠了彼此的臂彎。易正啊,如果我們早點相遇,你會不會愛我?
一瞬間的貫穿幾乎要將我撕裂。我終於明白,這個世界,沒有如果。
日光猛烈自窗簾間穿射,以近乎慘烈的方式要我清醒。我看不到這個男人滿是溫情的眼。我看見他焦躁地抓亂頭發,懊惱地雙手掩麵,然後滿眼充血地瞪著我這個和他纏綿了一晚的女人。我看見他的嘴唇一開一合,隻有幾個字:
“對不起,昨晚我喝醉了。”
大門“砰”一聲關上。我目光呆滯地坐在床上,退回到黑暗的角落中,在黑暗中麵對著鏡子,睜開瞳孔卻無法識別出自己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