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在晨光裏款款行來,眾人紛紛給他讓道。
來人劍眉星目,鼻翼挺翹,嘴唇飽滿,隻是臉色稍顯蒼白,還帶著淡淡倦容,像是一整個晚上未合眼。
蕭玉低頭斂眉,隱在寬大朝服裏的雙手微微握拳。
婁月淡淡覷了一眼低頭站在那裏沉默不語的蕭玉,難以言喻的光芒一閃而過。
元壽帝望向明顯一臉病容的婁月,龍眼一眯,“婁相,蕭侍讀狀告你夜宿紅樓,此事是否當真?”
婁月躬身答道:“回皇上,微臣昨晚確實夜宿紅樓。”
群臣莫不驚訝連連,一直冷清不苟言笑的婁相也愛好女色啊,元壽帝咳了咳,打斷群臣的議論,“蕭侍讀狀告你怠工誤朝,雖說晚了一些,你到底是來了,隻要你解釋合理,此事朕就不予追究,但假若你真是因為女色誤了上朝,你可別怪朕到時不近情理。”
婁月神情悲戚,“回皇上,事情是這樣的,昨日是微臣發妻去世一年忌日,與天香樓太子分手後,微臣就步行回府,熟料路上巧遇發妻舊日丫鬟胭脂,得知她寄宿在紅樓管事姑姑那裏,微臣就隨胭脂到紅樓敘話,論及往事,傷心不已,胭脂念及舊日主仆情分,騰出一間房給微臣留宿,今日醒來時,微臣卻突感不適,遂派人通知太子殿下替微臣告假。”
婁相竟然情深至此,怪不得不近女色卻又突然夜宿紅樓,眾位大臣無不唏噓感歎。
穆臨風適時插話,看著元壽帝,“亡妻之傷,悲痛欲絕,父皇,兒臣認為此事不算是怠工誤朝。”
元壽帝點頭讚同,他看向一直沉默不語的蕭玉,“蕭侍讀,你還有話可說?”
蕭玉抬頭,眼神靜默,“回皇上,微臣無話可說。”
元壽帝大手一揮,“太子、婁相留下,其餘人等都退朝吧。”
“遵旨。”
群臣魚貫離開金鑾殿,蕭玉也沒看婁月,隨著眾人離開。
翌日,豐華日報刊登了一則爆炸性軼聞——婁丞相醉臥紅粉帳,蕭侍讀金殿告禦狀,攥寫人——無名氏。
帝都城裏人人一份,原先大夥見麵招呼都問,“你吃了嗎?”現在口徑一致改為,“你看了嗎?”
可見豐華日報的影響力!
鳳棲宮裏的皇後看完雜談後,神色淡然,對事件當事人沒發表任何評論,倒是誇了無名氏一句,“臣妾以為無名氏擅長杜撰奇人異事,不料今日發現,他刻畫敘述帝都民生的本事也是一流。”
言外之意,就是無名氏八卦得非常到位哈!
禮部尚書得知後,夜不能寐,轉轉反側,思慮皇後的話是褒還是貶。
豐華日報隸屬禮部旗下,但是豐華雜談的撰寫人無名氏卻是非官職人員,且蹤跡難尋,因無名氏的個人魅力影響,日報生意興榮,為國庫添了小小的貢獻,故雜談言辭雖然犀利,但是從不追究他的責任。
此次,他要不要找無名氏促膝臥談?
禮部尚書糾結的同時,禮部侍郎也沒閑,放工後就約了翰林院侍讀蕭玉赴雲亭茶社敘話。
正陽大街是帝都最熱鬧繁華的主街,酒肆茶館各式店鋪林立。大街南北朝向,最北通向皇城正陽門,最南直達帝都外城南門,東西向的玉帶河從中穿流而過,河岸栽植了一溜排的柳樹,春日來臨,楊柳迎風搖擺,恍如回到夢裏江南水鄉。
蕭玉來到正陽橋下,走近停在橋旁的馬車,他輕輕一躍上了馬車,選了個舒服的位置坐好,然後才漫不經心說道:“孟侍郎,春闈剛過,禮部應當甚忙,為何你卻有閑情逸致來喝茶?”
“禮部人才濟濟,此時更是大展才華之際,小弟覺得侍郎一職甚好,所以特把機會留給別人。”
蕭玉了解孟元的程度就像孟元知曉他的愛好,倆人彼此彼此。
“老劉,去雲亭茶社。”
“得嘞。”
帝都的格局是東富西貴南賤北貧,經商的住在東城,當官的住在西城,下九流的都在南城,貧困的都在北城,雲亭茶社就在南城的鬧市區,馬車載著倆人向南城的雲亭茶社駛去。
一盞茶功夫,倆人就進入了常去的那個包廂,待坐定,孟元掀開麵前的零食蓋子,推到蕭玉的麵前,圓盤裏裝著各式各樣的糯米糕。他又殷勤地替蕭玉斟茶,蕭玉欣然接過,也不說話,自顧一杯接一杯地喝茶。
孟元扼腕,比耐力,他到底不如禦前行走伺候帝王讀書的某侍讀。他兩眼一眯,拍拍桌子,“我說玉侍讀,你和婁相無冤無仇,為何在金鑾殿上告禦狀?”
孟元是禮部侍郎,帝王和群臣眼裏是一位儒雅風度翩翩的男子,偏偏每次在他麵前,都是一副瀟灑不羈樣。
蕭玉揚眉瞥了一眼他未脫的官服,“孟侍郎,請注意自己的身份,你得以身作則。”
孟元陰測測地笑,“現在是私人時間,本侍郎無須端著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