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元有著一張極其良善的麵相,所以無絲毫威懾效果,蕭玉笑意盎然,“我為什麼告禦狀,豐華雜談裏不都寫得很清楚麼。”
蕭玉平時很少笑,每次一笑,總感覺笑容裏麵摻著點什麼,怪寒磣人的。當天他不在殿上,事後知曉,總覺此事透漏著點詭異,婁月那廝,貴為丞相,竟然肯承認自己醉臥紅樓,真是怪哉。
孟元看著蕭玉,桌子一拍,大聲反駁,“那是無名氏寫得,他又不代表你!”
蕭玉嘴角微微翹起,“可是我覺得他寫的原因就是我真實的想法。”
“食君之祿擔君之憂?”
“恩。”
“你當我好騙麼?你入朝為官才兩年多,且不提你有你爹那本詔書可以仰仗,你一屆清水文官,平日裏與丞相接觸機會並不太多,無端叫板一品丞相,你是吃了雄心豹膽還是怎麼的?你就不怕他背後給你小鞋穿?”
孟元是同僚中為數不多交情好的一個,蕭玉明白他的一番苦心,可是有的事情是必須要做的,即使前方道路遙遠渺茫,但要是有一線希望,他也不會放棄。
蕭玉抬頭看了看窗外的天,黃梅季節,天氣陰晴不定,正如人心,變幻無常,無法捉摸。
他微微歎氣,看向孟元,眼神肅殺,“其實婁月是我的殺父仇人,我入朝為官就是為了接近他,暗中收集他的把柄,希望有朝一日可以手刃仇人。”
“咚!”
凳子被踢翻的聲音!
“啪!”
茶杯被跌碎的聲音!
孟元看著身下完好無整的凳子,桌上紋風不動的茶杯,吃驚地看著蕭玉。
“閣下竟然有聽牆根的習慣,這點非常不好,如不介意,蕭某當麵說給你聽可好?”蕭玉對著隔壁房間大聲說道,雲亭茶社隔音效果竟然如此不好,收費還貴,他考慮是否也告下禦狀——茶商欺負百姓,不維護消費者的基本利益。
孟元反應過來,袖子一擼,就殺氣騰騰地衝到門口,嘴裏還念叨著哪個兔崽子敢偷聽他們的牆根。
“在下屬虎,不屬兔。”走廊裏腳步聲已近,有人笑嗬嗬地說道,且聲音還十分耳熟。
蕭玉和孟元對望,然後又一同望向來人。
藏青色袍子上簡單繡著幾朵梅花,隨著來人的走動似臘梅於風中飛舞,恍然聞到了那嚴冬下的傲骨清香。
帝都愛穿梅花標記衣服的男人隻有一個,且隻繡著八朵梅花,如此怪異癖好的人當屬太醫院非官職地位卻超然於禦醫的國手李白李大夫。
禦醫國手李白盛名享譽豐華大陸,一手起死人生白骨的本領令人望塵莫及,雖在太醫院任職,然而地位卻超然於禦醫,平日隻給帝後二人問診,其餘等皇親國戚靠邊站。
蕭玉常在宮裏行走,卻甚少見到這位國手,隻聽過其大名,今日一見,不料對方如此年輕,臉型容長,眉毛粗細適中,眼眸含有微微笑意,其下有一對臥蠶,光潔的鼻頭,不厚不薄的嘴唇,整個人看起來非常舒服,溫潤如玉。
蕭玉微微一笑道:“閣下倒是有點膽量,也不怕蕭某殺人滅口?”
孟元是個人精,見蕭玉發話,自己乖乖站在一旁,等著看戲。
李白倒是見過這位蕭侍讀的,當時自己對這位沒怎麼在意,就匆匆一瞥,沒想到士別三日當刮目相待,這蕭玉倒是個人才,竟敢當堂狀告當今丞相,今日竟然又在此處巧遇,還意外聽到他的驚人之語,驚訝之下摔破茶杯踢翻了凳子。
被人發現聽牆根他不尷尬,也不怕蕭玉的威脅,撩起袍子,當著蕭玉和孟元的麵坐了下來,替自己斟了一杯茶,壓了壓驚才徐徐說道:“李某倒是不知道蕭侍讀與婁相竟然有這段淵源,一時驚嚇失了手。”
蕭玉眯眼,帝後身前伺候的人,膽子就這麼小?騙誰呢?
“蕭某到不知道自己好端端的與朋友敘話,竟然還驚嚇到了隔壁包廂的客人,實在罪過不已。”
“蕭兄弟千萬別自責,你下次可千萬別在大庭廣眾之下談論自己的私事,這次是在下,下次不一定是個好說話的人,要是一不小心傳出去,可不利於蕭兄弟的仕途啊。”
“哦,蕭某適才談論什麼私事了嗎?孟元你聽到了嗎?”
正看得興起的孟元被點名,偷偷給了蕭玉一個白眼,正色說道:“我們剛才一直在聊豐華日報的那個無名氏啊。”
李白喝了口茶,瞅著蕭玉,眯起雙眼,“其實,李某也不是個亂嚼舌根的人,既然出現在這,也有意結交二位……”
孟元朝天翻了個白眼,還真沒見過如此厚臉皮的人。
蕭玉笑了笑,“承蒙閣下青睞,然而蕭某確實沒有說過什麼不能見人的話,閣下亂嚼舌根是否與在下無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