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涼似水,霜華如故。

天音閣前原本銀白色的長階卻已被鮮血浸透,好似黃泉兩岸濃豔盛開的曼珠沙華,為步入黃泉冥府的魂魄點燃了前方的血照之路。

我的雙手在紅玉琴上不停地彈奏著,以往小心嗬護的琴弦,已被從我指腹間源源不斷流淌的鮮血浸透得看不出原色。

天音閣此代共有七十二名弟子,均為天下名琴的琴主。

天音閣弟子的修行自尚未懂事的四歲孩童開始,入閣後日夜苦修不可懈怠,故每名弟子均為當世翹楚,可即便是天縱英才,也抵不過世俗之人的野心,以及人多勢眾的戰鬥。

這場戰鬥來得太過突然,天音閣的弟子迎戰倉促,即便我已將陽春白雪這首治愈曲子發揮到了極致,也及不上他們受傷的速度。

“清月,天音閣主司嵐鳳已死,以你之能,根本贏不了我,又何必苦苦支撐連累門人?隻要你交出天魔琴,我便放過天音閣一幹人等的性命,如不然你今夜就等著為他們收屍吧。”

我循聲望去,對上一雙陰鷙的眼,那雙眼睛亮得怕人,盈滿了洶湧的欲望,和我記憶裏那雙渾濁卻溫柔的眼眸完全不同。

突然之間,過往的記憶如潮水般湧上心頭,滿腔的恨意和止不住的酸澀,幾乎讓我站立不穩。

可到了此時,我也隻能冷笑一聲,隻恨我當時甚是糊塗,為了貪戀那從未體會過的男女柔情,白白葬送了天音閣三千六百多年的基業。

“陸邵明!你心心念念的,不就是天魔琴嗎?想要的話,你就一個人隨我來拿!”

我雙手變化指法,曲風驟變,從勃勃生機的陽春白雪直轉為殺氣騰騰的十麵埋伏。與此同時,靈識被我從身體強自剝離了一大半,與紅玉琴的琴魂融為一體。

紅玉琴頓時紅芒大盛,脫離我的掌控徑自漂浮在半空中,琴刃如刀,紅芒似劍,將下麵那些殺紅了眼的黑衣人盡數刺穿,化為一團團血霧。

而我卻再也使不出半分力氣,隻靠著心底的執念,勉力支撐著迅速破敗的身體,跌跌撞撞地朝著供奉天魔琴的鎮魔神廟奔去。

想我自出生起就居住在天音閣,二十歲時我從師父司嵐鳳的手裏接過禦印,成為了天音閣的少閣主,自那時起,師父便命我日日前去鎮魔神廟對天魔琴加持咒印,酷暑寒冬,從未間斷過。

這段通往鎮魔神廟的崎嶇山路我走了近十年,便是閉著眼也是如履平地,未曾想到今夜心神劇傷之下,卻險些好幾次從山路上失足滾下去,待好不容易奔到神廟前,已是氣息奄奄麵無人色。

“清月,念在你我往日情分,隻要你交出天魔琴,這天音閣便仍然是天音閣,不會有半分改變,你心裏應該清楚得緊,今夜你絕對守不住這神廟。”

陸邵明負手而立,身姿挺拔墨發垂肩,玉麵無雙的容貌宛如天上皎月,可此刻看在我眼裏,他卻是披著人皮的惡魔,陰間討命的厲鬼。

我跌倒在神廟前的朱雀丹墀上再也無法起身,聽到陸邵明胸有成竹的喊話,心知肚明神廟周圍的仙障根本無法困住他。

當初他遭遇車禍,容顏盡毀雙目失明,命垂一線之時,我為了救他性命,便悄悄將昏迷不醒的他從醫院偷了出來,帶到了天音閣後山的神廟藏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