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時青綠林生煙,歸時橙紅樹染血。
夏之熾熱,秋之微涼,她一路飛奔,白色的身影義無反顧,陷入漫無邊際的樹林裏。清卿默念口訣,耳畔微風波動得微妙,則名山的入口近在眼前。
初次尋山遇險,被泠憂救下,清卿稀裏糊塗的進了則名。如今,望著蜿蜒而上的石階,她虔誠而緩慢的走著,之前急切的心情仿佛受這山澗薄涼的霧氣所感染,變得平靜下來。
流水潺潺,青煙嫋嫋,鳥鳴蟲語之幽,雲罅霧環之朦朧,隻屬於則名山的空靈悠遠勾起了她對這裏的懷戀,比走時更加強烈。
踏足至此,就如同見到了那人一般。白霧之後,雪巔之上,那雙沉靜了時光、超脫了歲月的眼,是否已經注意到愛徒的歸來?
“呱呱。”石階邊傳來一聲蛙叫,隻見是一隻紙做的青蛙。它看到清卿時即刻開心的叫了起來,活蹦亂跳的樣子讓清卿不由得想到了某人。
她也回來了?
清卿心想,嘴角不禁彎起。蹲下身,用手指戳戳紙青蛙的腦袋:“去告訴你主人,我回來了。”
“呱呱。”紙青蛙得信,應了幾聲後便爬上台階,不一會兒就消失在了霧氣裏。在這之後,清卿的耳邊又傳來了撲閃翅膀的聲音,一隻紙鶴在她身邊緩緩的飛著。
這是泠憂師兄的紙鶴吧?清卿伸手將其接住,紙鶴垂頭蹭了下她的手心,然後翩然起飛,不急不緩,跟隨著她一路走至山上。
“清卿!”不出意料的,玉瑱的聲音喜悅難掩:“你終於回來了!”
“是啊,我回來了。”清卿先對泠憂師兄頷首,然後上前好好擁抱了一下玉瑱。
“快走吧,我要去跟流蘇師姐說,讓她晚上備一桌好菜!”玉瑱拉著清卿快步走著,嘴上不停:“沒想到你收集物件的速度也不慢,快說說,你收集到的第一件為何物?”
“一把茶花扇。”
“茶花扇?快拿與我瞧瞧。”玉瑱接過扇子仔細瞧了瞧,道:“清卿收集的物件與花有關,定多為雅物。這扇子做工這般精致,你是怎麼得來的?”
“嗯……說來話長。”清卿汗顏,這該來的還是來了:“待晚飯時我再慢慢告訴你,時候不早了,我先去向師父稟報,待會再來與你和流蘇姐一聚。”
玉瑱聞言點頭:“也好,她知你回來一定高興。”
現在正值下午,山中弟子多在修煉,清卿穿過了空無一人的留去殿,步至殿後的索橋前。手握住橋欄,她不禁回想起初次過橋的困窘。
從高過耳際,到低至腰間……此次出山再回,清卿對則名的每一物仿佛都有了新的認識。明明迫不及待,明明可以用輕功飛至山巔,她卻選擇了徒步過橋。走到風雪盡頭,則名山巔的輪廓終於顯現,清卿未見沐歸迎接,多少有點失望。倒是小白早就等候多時,高大的身子非要往清卿懷裏鑽,撞得她不禁一個踉蹌。
來不及重溫這裏的一草一木,清卿匆匆朝師父的房間趕去。見房門未關,她輕聲步入。
“你回來了。”沐歸抬眼。
“是。”
沐歸清冷的麵容一如往昔,清卿原覺得自己早該習慣,許是被歸來的喜悅衝昏了頭腦,她現在莫名多出一絲委屈的情緒。斂住笑容,清卿將茶花扇雙手奉上:“師父,徒兒已收集到一物。”
不敢抬頭,亦未瞧見沐歸指腹上尚未痊愈的傷口。
這是清卿第一次與真相擦肩而過。
沐歸沒有接過,他淡淡望了一眼扇子,目光更多停留在清卿的發簪上:“徒兒辛苦了,歸途勞頓,先退下休息罷。”
“謝師父關心。”盡管極力隱藏,清卿卻怎麼也藏不住心裏的落寞。曆經一個季度的重逢,沐歸冷冷的態度澆滅了她心中沉澱已久的翹盼。然,此時冷非彼時冷,敏感的清卿總覺得沐歸有哪裏不對勁,她探不得緣由,更不敢問。
往日高冷如雪之亮,如天之朗;今昔的冷,似雲罩頂,陰鬱壓抑。
“今日的修煉就免了。”終未克製住,他淡淡補充道,眉頭難得皺起,微張的唇欲言又止。沐歸似有補救之意,而清卿聽罷頭也不抬的匆匆退下,錯過了身後人隻一瞬的神色。
沐歸心中有愧,這愧疚之感生得莫名其妙,卻仿佛不是第一次。悲憫迷惘,他更有重溫之感。在種種情緒之中,有一種新生的情感輕微的波動著,伴隨著丁點記憶的流泄,產生了強烈的存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