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喜被一堆老人孩子圍著,一點都看不出離家出走的淒涼,聞樂奔過去,正看到順順在表演它的絕技——在地上緩緩打滾。
聞樂掩麵不忍。
真是什麼人養什麼狗,聞喜反射弧長,養的狗也不機靈,人家金毛會叼飛盤會分左右爪子與人握手,最差也能替主人叼雙拖鞋,她養的順順隻會打滾,還滾得不甚敏捷,肚皮朝天的時間極長,簡直不堪入目。
聞喜已經看到妹妹,站起來跟她打招呼。
“樂樂。”
聞樂一手牽起順順,不讓它繼續丟人現眼下去,另一手抓住姐姐,一路衝進電梯才氣咻咻問:“出什麼事了?姐夫欺負你?你幹嘛要帶著順順離家出走?”
聞喜眨眨眼,她生得小巧,聞樂十五歲就比她高出許多,從前聞樂到舞蹈學院去找她,練功房外聽到男孩子說。
“看到聞喜就想背著她走。”
旁邊人附和:“總覺得她弱不禁風。”
所以聞喜從小到大一路被異性關照,個個發自內心,都覺得應該多照顧她一點。引得她身邊許多同性飽含酸味地評價:男人眼裏隻有聞喜是女人。
但真正的聞喜並不像外表這樣柔弱,至少從前不是。聞樂與姐姐十幾歲就到上海讀書,一直住宿,小時候有事都是姐姐為她出頭,她還記得當年她被人誣賴考場作弊,差一點被取消保送入重點高中的資格,聞喜硬是跟了她校長一個星期為妹妹交涉,每天一早就站在校長辦公室外頭,不被接見又在放學時立在校門口等,每次隻重複一句話。
“我妹妹絕不可能作弊,請給她重考機會證明清白。”
還有她剛進芭蕾舞團的時候,不知被多少人暗地排擠,她回來說一句:“失敗不可恥,認輸才可恥。”然後隔年就升了領舞。
她有一種安靜的執拗,比任何大吵大鬧都更有力量。
可自從嫁給袁振東之後,聞樂覺得自己姐姐越來越有心智退化的趨勢,許多事想法簡單得像個孩子。當然能夠十年如一日地活得像個孩子是幸福的,因為一個女人隻有有人可以依靠並且那個人足夠強大能夠讓她依靠才有資格孩子氣。就像聞喜,結婚十年,現在跟人說話,臉上總像是帶一點茫然之色,反應常常慢半拍,口頭禪是:“那我問一下我老公。”
聞樂是習慣了在職場上東擋西殺的,與人說話聽三分想七分,坐進會議室兩眼一股淩厲氣,轉頭再看自己老姐,少不得一股悲涼,也不知道是同情她還是同情自己。
聞喜回答:“我隻是來找你聊聊。”
“你連手機都沒帶出來,姐夫打爆我的電話。”
聞喜點點頭:“我想安靜安靜。”
聞樂噤聲。
她肯定這次是大問題。
姐妹倆開門進屋,周日,聞樂的兩個室友都不在,客廳裏空空蕩蕩的,地板擦得發亮。
聞樂關上門:“你可以跟我說了。”
聞喜看看她:“你不要換件衣服?襯衫上都是灰印子。”
聞樂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然後想到昨晚在李煥然家地板上的激烈。
她立刻就臉紅了。
聞樂進臥室去換衣服,她脫了襯衫,又彎腰把手機插上電,然後遲疑了一下,想要不要給袁振東發個消息。
但她隻用了一秒鍾就放棄這個念頭,她決定先聽姐姐把事情說完,無論如何她要站在自家人這一邊。
聞喜的聲音從外頭傳進來:“這麼幹淨,誰做的家務?”
“清潔工。”聞樂回答。
這句話又讓她想到了李煥然那間淩亂無比的租屋,真該給他找一個鍾點工人,但那不是她該管的事情。
李煥然在某些方麵像隻敏感的刺蝟,他上一個女友趁他工作時拿鑰匙進屋替他徹底清潔屋子,他回來大發雷霆,說她試圖掌控他的生活,直接與她分手。
聞樂從別人那裏聽說這個故事,當時就想,這年代誰還做田螺姑娘誰就是傻子。
她換上簡單的家居服,走出來跟姐姐說話。
“好了,現在可以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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