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閉嘴!”他叫道,“吃完了就滾出去!”

“還有哈裏頓的土地和他的錢。”那個魯莽的小家夥緊跟著說。“哈裏頓和我現在是朋友了,我會把你的一切都告訴他!”

主人似乎愣了一下。臉色刷地白了,站起身來,兩眼死盯著她,帶著一種極度仇恨的表情。

“要是你打我,哈裏頓就會打你,”她說,“所以你最好還是坐下來吧。”

“要是哈裏頓不把你從這間屋子攆出去的話,我就把他打到地獄去,”希斯克利夫怒氣衝天。“該死的妖精!你竟敢妄想挑撥他來跟我作對?讓她滾!聽到沒有?把她扔進廚房裏去!我會宰了她的,艾倫·迪安,要是你再讓她出現在我的視線範圍內的話!”

哈裏頓低聲下氣地試著勸她離開。

“快把她拖走!”他粗暴地大叫。“你還想賴在這兒談下去嗎?”他走過來執行他自己的命令了。

“他不會聽你的話的,狠毒的人,再也不會啦!”凱瑟琳說,“而且,不久,他就會跟我一樣地痛恨你!”

“噓!噓!”那年輕人責備地咕噥著,“我不願意聽到你這樣跟他講話——算了吧。”

“可你也總不會讓他打我吧?”她嚷道。

“算了,別說啦!”他迫切地低聲說道。

那已經太遲了:希斯克利夫已經抓住了她。

“現在,你給我走開!”他對恩肖說。“該死的妖精!這次她把我惹得無法忍受了,我要讓她為此後悔一輩子!”

他一把抓住她的頭發。哈裏頓試圖想把她的卷發解救出來,懇求他這次別傷害她。希斯克利夫那雙黑眼睛射出了凶光。他似乎想要把凱瑟琳撕成碎片;我正要鼓起勇氣去冒險搭救,沒想到他的手指忽然間鬆開了;他把緊緊抓住的手從她頭上移到胳膊上,一動不動地凝視著她的臉——接著,他用雙手捂住了他的眼睛,站了一會,分明是要想要冷靜下來,又重新轉向凱瑟琳,故作鎮靜地說,“你必須學會別惹我發火,否則總有一天我當真會把你殺死的!跟迪安太太走吧,和她待在一起,把你那些傲慢無禮的話都說給她聽吧。至於哈裏頓·恩肖,如果我看出來他聽你的,我就會趕走他,由他自己到外麵掙麵包吃!你的愛情會將他變為一個流浪漢或是一個乞丐。內莉,快帶她走,離開我,你們所有的人!都離開我!”

我把我家小姐帶了出去:她很高興自己居然能夠逃掉,也不想再抵抗了;另一個也跟了出來,希斯克利夫先生一個人呆在屋子裏,一直到吃午飯的時候。我勸凱瑟琳在樓上吃飯,沒想到希斯克利夫一看見她的座位空在那兒,就讓我去叫她。他沒跟我們任何一個說話,吃得很少,之後就徑直出去,說是到晚上以前不會回來。

他不在的時候,這兩個新朋友就占據了正屋;我聽到哈裏頓堅決製止他的表妹向他揭露她公公是怎樣對待他父親的。他說不願意任何人在她麵前講希斯克利夫一句壞話;就算他是魔鬼,那也無所謂,他還是跟他站在一邊;他寧願她像過去那樣辱罵自己一頓,也不願意她去觸犯希斯克利夫先生。凱瑟琳聽了這話有些生氣;不過他卻有辦法讓她無話可說,他問凱瑟琳如果他也說她父親的壞話,她會不會高興呢?這樣她才體會到恩肖是把主人的聲譽看得如同他自己的一樣;他們之間的關係就如同習慣鑄成的鎖鏈一樣,不是理智所能夠打斷的,企圖去拆開它將非常殘忍。從那以後,她顯示出她的好心腸來,不再用怨恨或者仇恨的口氣提到希斯克利夫了;她還對我承認她心裏很難過,因為自己曾經試圖去挑起他和哈裏頓之間的不和。確實,我相信她從此以後當著哈裏頓的麵,再也沒有吐出過一言半語來反對她的壓迫者。

這場小小的摩擦過去之後,他們倆又是好朋友了,而且一個當學生,一個當老師,在他們的職位上忙得不可開交。等我幹完了自己的事,進去和他們一起坐著;看著他們,覺得寬心和欣慰,連時間是怎麼過去的都沒有注意到。你知道,說起來,他們兩個都好像是我的孩子:其中的一個我一直都引以為豪;而現在,我敢確定,另一個也會令我同樣滿意。他那誠懇的、熱情的、聰明的天性很快地就擺脫那自小沾染的愚昧與粗野的困境;而凱瑟琳真心真意的稱讚對於他的勤奮又成為一種鼓舞。他開了竅的頭腦也使他的容貌跟著光彩煥發,增添了一種活力和高貴的身份,我簡直難以想像這個人和我家小姐到山岩探險,我追著她找到呼嘯山莊的那天所見到的野小子是同一個人。在我欣賞著他們,他們正在用功的時候,天色漸漸漸暗下來,接著主人也回來了。他非常出乎意料地來到我們麵前,是從前門進來的,我們還沒來得及抬頭看他,他已經把我們三個人全看在眼裏了。嗯,在我看來,沒有比當時的場景更為愉快或是更為無邪的了;如果這時要斥責他們,那將是一個奇恥大辱。熊熊的爐火映照在他們兩人漂亮的頭上,顯出他們那充滿孩子氣的熱切興趣而生氣蓬勃的臉;因為,盡管他二十三歲,她十八歲,但各自都還有那麼多新鮮事物要去感受、去學習,兩個人都沒有經曆過或是表現出那種冷靜、清醒、成熟的感情。

他們一起抬起眼來,目光碰上了希斯克利夫:或許你從來沒有注意到,他們的眼睛非常的相似,都是凱瑟琳·恩肖的眼睛。眼前這個凱瑟琳別的地方都不太像她,除了寬闊的額頭和有點拱起的翹鼻子,這使她看上去相當傲慢,不管她本意是不是要那樣。至於哈裏頓,那份相似的模樣就更進一步:這一向都是很明顯的,這會兒更引人注目了,因為他的意識正銳敏,他的智力也正覺醒到異常活躍的地步。我估計正是這種相似讓希斯克利夫消除了敵意:他走到壁爐邊,心裏顯然非常激動;可在他望著那個年輕人時,那種激動很快就平靜了:或者,我可以說,是變了性質,因為那份激動還是存在的。他從哈裏頓手中拿過那本書,看了看打開的那頁,然後一句話也沒說就還給他,隻做了個手勢讓凱瑟琳離開。她的夥伴在她離開後也沒有繼續留在那兒多久;我也正要離開,但他卻叫我坐著別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