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蘇的《人性三部曲》80餘萬字,包括《成長記》、《苦笑記》、《求愛記》三部長篇小說。在中國文壇,曉蘇的小說創作向來是以善於講故事而著稱的,而這部《人性三部曲》更是把他的這一特點推到了極致。
曉蘇在湖北文壇是個很特別的個例,他出生於上個世紀60年代,卻難以將其歸置到六十年代作家群中,其生存體驗與文化心理更多地與五十年代出生的作家趨近,但在創作風格上卻不能歸入“五十年代”作家的創作類型。他也並不是遊離於兩種代群文化之間,而是走上了另一條屬於他自己的創作路徑。曉蘇的創作風格很民間化,是一種個人化和民間化的小說敘述,他喜歡或說是擅長用講故事的方法來進行小說的敘事。的確,他的小說敘事與現代小說觀念顯得有些背道而馳,人家是向現代或是後現代的潮流而去,或是向傳統現實主義回歸,曉蘇卻是走向中國傳統的敘事文學,重回民間立場和民間的故事敘事,以大眾世俗化的觀照視點,麵向民間,麵向底層,多從自己的故鄉鄉土中取材,挖掘民間智慧和民間精神這類民間文化,並且采用民間講故事的表現方法,從鄉間土語中尋找民間話語來完成小說的故事敘事。
將小說返回到民間文學的本位,還原它民間俗藝的本質,以此對抗在對西方文學借鑒中壯大起來並成為主導的當代小說,這恐怕並不是曉蘇的本意,他未必會有這種自覺的對抗意識而去刻意而為。成就曉蘇的是他出生成長的故土家鄉“油菜坡”,那裏天高地遠,基本遠離電視文化,講笑話聽故事仍然是農民最大的娛樂,曉蘇從小就是在這種到處都是故事的環境中給“熏”出來的,那些來自田間地頭的幽默、風趣、滑稽,甚至是庸俗的故事,成為他對家鄉潛存的民間記憶。正是這些早年的記憶,成為他靈感的發源地,為他後來的小說創作提供了源源不斷的資源。
一、人性貫穿的成長的主題
《人性三部曲》第一部《成長記》以第一人稱“我”的視角,敘述了一個農村少年金門從6歲到16歲的經曆,以及發生在他身邊的故事。小說開始時是1968年,金門隻有六歲,還是個懵懂無知的少年,但是發生在金門身上的故事以及他所看到的周圍的種種世態,卻給他留下了磨滅不掉的記憶。故事結束是在1978年,整整十年時間,這個過程正印證了小說的題旨:成長。值得注意的是,這個金門和曉蘇的年齡不相上下,他成長的經曆是被曉蘇所指認的,作為小說線索式的人物,實際上金門某種意義上成了曉蘇的代言人。
小說由二十二個表麵上看起來並沒有什麼聯係的故事構成,通過主人公金門的口娓娓道來,金門是故事的講述者,同時也是故事的經曆者,這些故事共同的主題都與人性有關。《成長記》寫了各色生活在社會底層的人物的生活,在講述他們的故事的過程中,不斷地挖掘人性中最本質的內涵。年代成為一個符號,曉蘇並沒有刻意地去凸顯小說中的時代背景,更多地是在敘述故事的過程中不經意地有所提及,通過故事,通過人物行為、語言,表述得恰到好處。
小說塑造了眾多的人物形象,不同故事中的主人公身上所呈現出的人性特質,構成了這部小說整體的主題內涵。同時,在不同人物身上顯現出的各異的人性,也對作為觀察者、旁觀者的金門的成長過程,產生著一種潛移默化的影響。小說第二章開頭寫道,“一個由南瓜引發的故事震動了金門幼小的心靈”。金門的母親玉嫂在門前的瓦缸裏種下一棵南瓜,差點被“割資本主義尾巴領導小組組長”範正中割掉,有幸保留下來的瓜苗結出了又紅又大的南瓜,最後一個掛在房簷下的南瓜卻離奇失蹤,引出了一段故事。小說就是通過這樣簡單的看似不經心的敘述,既交代了特定的時代背景,又讓人印象深刻。被人瞧不起的私生子吳根被懷疑成偷瓜的對象,甚至最後因為到村長家偷東西被抓到。故事的結局卻突轉直下,產生了戲劇性的結果。吳根去村長範正中家是為了找到丟失的南瓜以證明自己的清白,而南瓜確實是被範正中偷走的,他卻還理直氣壯地要送吳根去少管所,更富戲劇性的結尾是吳根是範正中的私生子,他自己也心知肚明,這樣的故事聯係時代背景不能不引發人的思考。在那個連最基本的需求“吃”都無法滿足的年代,人性中的惡便表現得一覽無餘,堂堂隊長可以去偷別人的東西甚至還誣陷在自己的“兒子”身上,這樣離奇的故事情節更加顯得真實而又發人深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