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初春的時節,又淅淅瀝瀝的下了兩天雨。
籠罩了一個冬天的霧霾被雨水衝淡了,空氣清新了許多。人們的心情好象也被雨水衝洗了一樣,變得輕鬆愉快了。街心花園散步聊天的人多起來,時常聽見有人高聲大笑。孩子們在奔跑尖叫;麻雀成群結隊的聚會,興奮的在樹丫裏嘰喳跳竄;小狗的眼睛也明亮了,似乎嗅到了樹木生長的欲望,激動的圍著樹打轉;貓慵懶的曬著陽光酣睡,偶爾被什麼聲音驚動,就微微睜開眼瞄一下四周,翻個身繼續打鼾,好象在說:有什麼大驚小怪的,不就是春天來了嗎。
春的氣息,象微風扶動的少女的發絲,象憧憬愛情的少年的炯炯目光,以一種撩人的神態和蓬勃的氣勢,飄進了這個混沌的城市。人們被這氣息淹沒了,莫明其妙的高興起來。
下午,正當我想聯係莊嚴的時候,楊有樹興奮的給我打來了電話。
“玉蘭花開了啊。咱們走一遭去。”
“好啊。”我高興的說,“我正想找莊嚴呢,你叫上一起走。”
我知道楊有樹又想去玉蘭山莊。
玉蘭山莊就在南山裏麵,進山有二十裏路,離城郊也就五十公裏左右,開始時是楊有樹一位本家大哥的私人苗圃。我連續幾年春季都去那裏遊玩,但一直不知道這位本家大哥的名字,就跟著楊有樹叫楊大哥。楊大哥五十七歲,體格健壯,沉默寡言,從讀完初中就投身農業,一直沒離開過山村。二十年前,他承包了村裏河邊的幾百畝荒山地,圍繞環保工作,熱心的發展綠化種植產業。開始幾年,他在幾百畝山地插秧一樣種植了幾十種綠化植物,小葉黃楊、雀舌黃楊、石楠、火棘、檜柏、白皮鬆,甚至櫻花、木棉、玉蘭什麼的,應有盡有。沒兩年,這些花樣繁多的植物因為一種複雜的昆蟲學原因,都先後受奇奇怪怪的病蟲害影響死掉了。楊大哥於是砍掉所有枯樹一把火燒了,從便於防治病蟲害的角度出發,安安心心隻種一種植物:玉蘭樹。他把山地修成了幾層梯田,一層白玉蘭、一層紫玉蘭、一層廣玉蘭,又買了許多病蟲害防治書籍,看著書悉心照料。多年來玉蘭樹越長越高大,楊大哥一直一眼不眨的看著這些樹成長,等長大了,他的心情卻發生了變化,他舍不得賣了。他在山坡腳下挖了幾畝魚塘,把河水引進去開始養魚,又在玉蘭樹叢和梯田的拐角零星的修建了三兩間小木屋,於是就有了最早的玉蘭山莊,是個簡單的農家樂。
有一年玉蘭花盛開的時節,城裏的一家旅遊公司發現了這個山莊,主動找楊大哥合作。楊大哥愉快的接受了。旅遊公司對粗燥的山莊做了進一步改造,故意把道路改的彎彎曲曲,添置了一些園林小品,加蓋了更加精致而隱閉的大小木屋,又從山的高處引下來一股泉水,不僅給木屋裝上了淋浴,還換掉了魚池裏的河水,同時對泉水做了富含礦物質的廣告,讓人們相信水裏的魚同樣富含礦物,吃了可以延年益壽。他們還別出心裁圈出一片地養了一群走地雞,讓這些滿山亂跑的矯健的母雞隨地下蟲子蛋,和池子裏的礦物魚一起供遊客食用。
漫山的玉蘭花、幽靜而神秘的木屋、嘩啦啦的河水、礦物魚、走地雞加蟲子蛋很快為山莊吸引了大批的遊客,山莊紅紅火火的發展了兩年。
前些年,在那個據說賣包子的也熱情投資房地產開發的時代,旅遊公司的老板經不住誘惑,就奮起投入了房地產開發事業,不過一進去就沒能出來,現在還在裏麵掙紮。玉蘭山莊也就逐漸荒廢了。路邊的廣告畫被風撕掉了一大片,垃圾經常沒人清理,木屋的淋浴器不再出水,廚房經常斷煤氣打不著火,礦物魚被別人養的草魚替代,走地雞換成了養雞場的童子雞,當然也沒有了蟲子蛋,玉蘭山莊的名聲也就沒以前響亮了。不過到了每年最炎熱的夏季,仍然有大批城裏的學生結隊來這裏野遊。這些年輕的肉體充滿激情,體內的激素在蓬勃燃燒,他們白天大喊大叫著在樹叢裏亂竄,晚上生起篝火喝著酒瘋了一樣又唱又跳,等到深夜喝醉了就一對一對鑽進木屋裏,嬌喘聲此起彼伏,好象是在競賽,讓玉蘭樹聽著害羞。楊大哥覺得傷風敗俗,和旅遊公司幾次談判後,徹底終止合作,並且自己親手做了個木柵欄把門封了起來。
玉蘭山莊在經過幾年的商海風雲之後,重歸本色,又變成了楊大哥的私家苗圃。不過,當年的小樹苗都已經成材,樹徑超過了二十五公分,單株市價超過了三千元。楊大哥帶著家人住在河邊以前的小辦公樓裏,一邊賣樹一邊栽,閑了在自己的魚塘裏釣釣魚,依然寡言少語,但心裏自得其樂。
聽說我們周五下午要來,楊大哥很高興。帶些人收拾了三間木屋,鋪好床鋪,就一個人抽著煙,在河岸上的公路邊轉悠著等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