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間四麵不透風的暗房,連一扇窗都沒有,跟指南道院的所有房屋都不同!
門口居然變態地掛著一個牌子:屍解禁地,非請莫入!
屋裏空蕩蕩的,隻有中間是一個長方形的案台,台上麵吊著一盞巨大的牛油燈,燈的頂部是一個巨大的銅鏡,那銅鏡像鍋盔,將牛油燈的光亮全部反射在正中的案台上。
而四麵的壁上,也掛著一枝枝蠟台,燭火通明,說這是一間暗室,其實並不恰當。
煙蘿子站在案台邊,心頭還在回味著幾天前李玄跟他的談話。
“你的《內景圖》是怎麼畫出來的?”李玄單刀直入地問道。
煙蘿子心頭一顫,這李山長,眼睛也太毒了吧。
“這個,乃是參以《內經》、《難經》以《黃庭五髒圖》而繪!”煙蘿子小心地答道。他心裏摸不準這李山長倒底想問什麼。雖然他已經被禮聘為天醫學院教授,但自己那點秘事,要不要說出來呢?
“這脾長一物,若非親眼視之,豈能異想天開地畫在紙上?”李玄絲毫也不放鬆,他完全可以肯定,這煙蘿子一定親自解剖過人體,隻不過他想了解的是,在這種曆史條件下,他是怎麼做到的?
“貧道……確實見過內髒,隻不過是在山野之中,遇一人為惡獸所傷,腸腹皆開,這才偶然探明髒腑,繪之以圖。”煙蘿子隻好這般回答,他拿不準李玄對這種舉動,會怎樣看!
“嗯……隻查看了一人?就能弄明白了嗎?人有肌肉、骨骼、髒器,氣血,你這麼看一下,就能全部探清楚了?”
這話問得太匪夷所思了,煙蘿子本能地覺得,這李山長的話裏,竟似是大有深意。
“哪又能如何?《黃帝內經》雖雲:夫八尺之士,死而可解剖之。然古來醫家,從未有解剖之事。隻有……隻有王莽,殺人之時,令醫官解剖,並以竹筵導脈,但此事為後人痛罵,而那王莽篡漢,為千古唾棄,誰還敢效尤?”煙蘿子小心翼翼地道。
“噢?竟有此事?”李玄對這段曆史,完全陌生,原來這個王莽,雖然名聲很臭,但卻是第一個個吃螃蟹的人啊!
“醫者不明髒腑,何如盲人夜半?道者不明內景,隻是盲修瞎煉!這話是你說的吧?”李玄問道。
“正是!”煙蘿子對自己的見解毫不含糊。
“好!李玄佩服!要學好醫,要修成丹道,非解剖而不可!你放心,我這指南道院,便是令你大展才學之所,別人不敢做的,我敢!”
煙蘿子真的吃驚了。他總以為普天之下,再沒有一人,能跟他一樣敢冒天下之大不韙了!為了觀察屍體,他不知動了多少腦筋,偷入墳場,總是不能如願。他甚至悄悄地上過戰場,去偷看開膛破肚的屍體。可是,他從來也沒有機會,真正地弄到一具死人的屍體!
現在,機會來了?他不敢相信。
“道家有屍解一派,你可知一二?”李玄忽地問道。
“屍解之事,古人都是語焉不詳,更有劍解、水解、火解之類,隻聽過,卻是未嚐見過!”煙蘿子隻好老老實實地回答。
“嗬嗬,恐怕誰也沒見過,但這不要緊,屍解二字,正好用來做我等行事之招牌!”李玄早就下定決心,要改變中醫,必須從解剖幹起,這煙蘿子,正是不二人選,他總不可能自己去解剖屍體,畢竟他不是學醫的!
“以屍解之名?”煙蘿子似乎有些開竅了。“可是,屍解是成仙飛升之道啊!元神飛升,肉身遣世,這……這有何關係呢?”
“我要的不是元神,而是肉身。以研究屍解之名,行解剖屍體之事!”李玄斬釘截鐵地道。
“真的能解剖屍體?”煙蘿子興奮莫名,他雖然畫出了《內景圖》,但他自己也知道,人體內髒中的很多疑問,不解剖幾具屍體,是永遠也弄不明白的。
“當然!不解剖,如何言醫?這不是你說的嗎?隻不過此事太過驚世駭俗,所以行事必須慎密!你可以挑幾個信得過的學生,帶著他們研究解剖之學!”
“可是,上哪裏能找到屍體呢?”
這才是最大的難題。人為萬物靈長,即便死後,也要全屍入棺下葬,幾千年的喪葬文化,崇祖的習俗,豈容拿死人來解剖?再說,依大唐律法,殘害屍體,可是重罪!
李玄也考慮過這個問題。
出錢去買?恐怕再窮的人家,也不願意把死去的親人買給別人去剖肚開膛!
去找那些死刑犯?眼下剛剛開春,大唐律法,從春分到秋分,不得行死刑!這是天人相應在律法中的體現。春生夏長,秋收冬藏!即使犯法判了死刑,也得等到秋後才能問斬!
去戰場上找?眼下天下太平,即便是邊關,也無戰事!
一屍難求!李玄真不知道如何是好!
“你別急,總會有辦法的,但沒有人體,也可以先行解剖動物啊?”李玄雖然不懂解剖,但他也看過電影,知道有《比較解剖學》這麼一本學科的存在。通過解剖跟人相近的動物,至少可以訓練出一批人手,以後進行實體解剖,也好有個基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