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今天子唯一的公主大婚,其陣仗超越了之前東宮太子迎娶太子妃。
提前三天,陛下禦賜的嫁妝從宮中源源不斷的送進公主府,大小箱籠車駕從宮門開始首尾相連,一直到三日後的淩晨才終於結束。
大婚當日,駙馬爺騎馬自宮中親迎,陛下降下恩旨準百姓在宮門外錦帳之外圍觀。當新婚夫婦在宮中完成了繁瑣的禮數出了宮門的時候,百姓興奮的歡呼起來,人潮湧動的場麵讓玉璋的嘴角難以掩飾得意的微笑,原本天熱帶來的煩躁心情也一掃而空。
馬車停在公主府正門口,新婚的一對璧人從車上下來,玉璋的裙擺華麗碩大,需要九對盛裝的女宦為她提著方能行走,這華麗的衣服立刻引起圍觀百姓的巨大歡呼,區雲麒身著吉服,寬袍大袖峨冠博帶,玉樹臨風之姿更是令人群中的年輕女性尖叫不斷。
這尖叫聲一直持續到二人的身影消失良久都還不能平息。
京城上下沉浸在別樣的興奮之中,朝堂上的禦史也隻有寥寥幾人上書表示公主大婚逾製,上書自然如同石沉大海,禦史也沒有揪住此事不放,朝堂上下女太子的傳聞越發成了形,小東宮也幾乎成了人人口中的稱呼。
過了八月初,天氣暑熱正讓人心煩,一連三樁新聞傳到了肅京,朝堂內外的氣氛瞬間就變了。
第一件是漣州、瀾州、玄州三州水患,情勢凶險,不少村莊是整村化作澤國無一幸存,雖然尚未統計得出損失傷患,但是情勢急迫已經可見一斑。
第二件緊跟著第一件來,上衛國內亂又起,梁唐兩國再次發兵上衛,已經有了兩國一起瓜分上衛的情勢。
第三件是唐國國內大疫爆發,有舉國男丁均患病的趨勢,因而唐國周邊各國已經關閉了關口禁止唐國人來往,邊關守將上書朝廷,他們已經自行關閉了關防,懇請朝廷下詔恩準他們這一舉動。
並且隨著第三件事來的還有一個消息,那就是唐國國內有不少希望躲避大疫的災民正在企圖逃出唐國,周邊各國都加緊邊關巡防,防止災民將大疫散播出來。
三件事沒有一件是好事,民間的流言漸起,傳到了朝堂上:“公主大婚,其禮製超越東宮,實屬僭越,上天震動,四野不平……”
皇帝坐在寶座上聽著,神情平靜好不介意,等下麵禦史終於絮絮叨叨念完了自己熬夜寫就的奏折,皇帝一笑:“最近壞事太多,朕給你們說一件好事,朕後宮有一位妃嬪近日有孕了。”
殿上官員均一愣,然後自然是山呼海嘯的恭祝之聲。
皇帝笑著,心情大悅。
“這是一件好事。”原本梅鈺****為欽昭來日可能登基這件事情煩心,可是聽說後宮妃嬪有孕之後梅鈺反而更加憂心忡忡,欽昭看他這個樣子無奈一笑:“孤若是隻有玉璋一個手足,豈不是太孤單了些。”
“若是陛下這一次又得了一個皇子,你要如何?”梅鈺眉頭深鎖,欽昭倒是很淡然:“你不是一直想要辭了爵位跟我浪跡山水?這不是正好麼?”
梅鈺認真的看著欽昭:“你確定,我記得之前你對至尊之位是誌在必得。”
欽昭看著梅鈺一臉疑惑,伸手輕輕撫摸自己的腹部:“父皇疏於管教子嗣,縱然再生出十個八個,各個都類似玉璋,至尊之位我都是誌在必得,一切尚早,我要去擔心什麼?誰又知道那個小嬰兒來日不會變成一個治國明君?天下重任還是太重,若是那個小嬰兒來日可以承擔,我輕鬆一些不好麼?”
梅鈺神色漸緩伸出手來緩緩將欽昭的一隻手握在自己手心裏,笑意漸起似有期待:“若真是這樣自然好,我帶著你,還有倩兒,還有這個孩子,咱們一家四口,找一處沒人的地方,或者去海外找個沒人認得咱們的小島悠閑度日,將這些爾虞我詐全都拋卻了……”
欽昭微笑著聽著,岑蕭在不遠處,忽然舉步走了上來,一躬身身上兵器和腰帶碰撞發出一連串叮當作響,梅鈺看向岑蕭頗有不解,欽放在梅鈺手心裏的手卻忽然握緊了。
“恕末將多言,無論來日是否有新皇子繼承大統,殿下肚子裏的孩子,始終都是太子殿下的孩子。”岑蕭說完,梅鈺隻覺得脊背一涼,手上也是一緊攥住了欽昭的手。
若要來日離開肅京,這個孩子就必須舍棄,沒有人會讓一個舍棄了爵位的平民百姓帶走太子遺孤。
欽昭淡淡一笑,將手用力的抽了出來:“宮中的娘娘不過是剛剛有孕,咱們猜來猜去,真是無趣。”
岑蕭退下,留下一片秋高氣爽的風光給梅鈺和欽昭二人。
二人良久無言,欽昭自顧看著公文,天色漸暗,金英領著連瑞福上來擺上了數十支大燭,並點亮廊上宮燈。秋蟲鳴叫聲聲,金英送上晚膳來就退開了,梅鈺借著燈光看欽昭,無論如何鼓足勇氣,卻始終無法伸手去摘下她的麵具,到底還是不敢看那滿是傷痕的麵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