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昏沉沉間,她覺得有人在戳她,她朦朦朧朧的睜開眼睛一瞧,原來是她的皇侄,大燕的第三代帝王。
出現在她麵前的這張小臉許是因為天寒的關係被銀狐雪裘裹得隻露出來一張粉粉嫩嫩的小臉,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水潤中帶著委屈,又似是因為她醒來,那委屈瞬間化為無數欣喜,搖著她尚在被褥中的胳膊說:“皇叔皇叔,你終於醒了!”
她一怔,這才驚覺原來自己在夢中。
是了,她從娘胎出來就帶著病根,素來體弱多病,如今已是大限將至,隻是會夢到這小家夥也許也隻是因為回光返照吧。隻是恍然之餘,也多少覺得有些嘲諷,已為這小子操心勞肺十餘年,如今將死夢到的居然還是他。
許是因為期盼了好久才看到皇叔醒來,誰知醒來之後居然又不理他,四歲的幼帝有些不依地繼續搖了搖她的胳膊,小嘴委屈的翹起,委屈道:“皇叔壞,皇叔故意嚇唬徵兒!”
這應該是他四歲時的事吧,那時皇兄剛去不久,臨死召見的人居然是她隱瞞了女兒身的異母“皇弟”,封了一個讓她莫名其妙的攝政王,順帶也將大燕和幼子的命運一並交托在了她的手上。
她對他那皇兄其實是不睦的,她那母後用心竭力隱藏她的身世,圖謀的不就是一個皇位?結果棋差一招,她才堪堪四歲時候這位三皇兄就逼死父皇,手刃了她其他五個皇兄,最後居然留下了她這個皇後所出的嫡出“皇子”,甚至讓她可以繼續養在母後膝下,讓她和母後百思不得其解。但也幸而如此,她的真實身份才能隱瞞下來。
她那皇兄雖然是心狠手辣,但也能稱得上是天縱之才,可惜也不知道是戾氣太重,還是命數使然,他這皇帝之位坐了將將十年,就克死了一個皇後兩個皇貴妃,子嗣也單薄,隻有發妻常仁皇後所出的皇五子燕徵一個養到了四歲就已經身染重病。
在此之前她已在母後死後被封為容王,在封地就藩,非常識時務的龜縮在自己的王府沒事兒就納上幾個男寵,斷袖之名,放浪之舉千裏之外的京城的禦史大夫都恨不得日日上書。
而他重病之後,她本以為等來的聖旨會是她毒酒一杯。讓她這唯一的“皇弟”隨他共赴黃泉,外帶讓她女兒身的事暴露無遺,估計這欺君之罪讓她死後被鞭屍也不無可能,可誰知那聖旨居然是讓她進京見駕。
臘月天寒地凍,毓慶宮地龍燒得極暖,她那皇兄的臉色卻蒼白一片,氣息奄奄。
她向來對這皇兄能避而遠之就絕不會親近半分,再直白點就是將他視為洪水猛獸。可那時相見,見他尚在英年便已斑白了鬢角,憔悴了容姿,少不得心中三歎。
一歎母後,為生皇子服用秘藥,以至於傷了根基,也讓她帶了病根,如此窮心竭力終究輸給了眼前的男人。
二歎皇兄,為了皇位手足相殘,逼死父皇,為治理天下耗盡心血卻隻得十年皇位,獨子尚幼,算不算竹籃打水一場空?
三歎自己,從娘胎裏出生就帶著病根,更因不是皇子就為母後不喜,還要因為母後的彌天大謊而喝下秘藥,幾乎男女不分。如今苦心經營多年,自由之日指日可待,可偏偏……如今就算逃得性命一番苦心經營也將化為虛無。
而最後她那三皇兄非但沒逼得她遁逃,居然將天下和幼子一並交托給她,卻是讓她和自己當年能在皇位驚變中生存下來一樣摸不著頭腦。
所以她承認,她那位三皇兄不是有所依仗不怕她下黑手,就是天生的瘋子。
比起她那位三皇兄,對他那位獨子她卻是極為喜歡的。
皇太子殿下此時剛剛年滿四歲,卻是生的鍾靈毓秀,讓她也不禁感歎,如果真有仙童怕也就是如此了吧。不過常仁皇後當年被尊稱為北陸第一美人,她那三皇兄年輕時也是容姿俊美,英氣非凡。如此兩人的結合所生下的孩子能容貌如斯,她其實並不怎麼意外。
但她意外的卻是這孩子的粘人和任性的程度——
常仁皇後為生他而死,她那位心狠手辣的三皇兄據說對這位發妻反而是鶼鰈情深,在她死後先後立了兩個皇貴妃卻不再立後,對皇太子百般寵愛,親自教養。
也不知她那位皇兄是怎麼養的,這皇太子不過四歲的年紀就已是驕縱萬分,之前就差點氣死太傅幾個來回。
她這攝政王剛剛接手這爛攤子要處理的第一件事兒,居然就是太傅請辭!
她對溺愛孩子這種事情沒什麼興趣,哪怕那孩子再怎麼閬苑仙葩,美玉無瑕。於是動手往皇太子殿下屁股上親自胖揍一頓,差點累死手無束雞之力到底自己,那哭嚎到嗓子都快說不出話的小家夥也徹底的乖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