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一世如一夢(2 / 2)

對此群臣俱驚,諫本無數,可她卻怡然不懼,莫說小皇帝還未登基,就是登基之後揍了他又何妨?

卻不想這小子居然被她揍了一頓後還不怕她,先皇駕崩新皇登基再加上穩定四海威懾群臣有多少事情等著她做?可他卻鎮日裏“皇叔皇叔”的叫著,一旦出了禦書房就四處找她,絲毫不怕她的模樣。

像夢中這般,吵鬧著要她抱也絕非一次兩次,她哪裏能滿足?即便是她這世又先天根基欠缺,又吃了秘藥胸部就算不纏豎條也幾乎沒人看得出她是女兒身,可她也從未想過要抱他。

畢竟三歲看到老,養了這小鬼一些時日,她怎會看不出他最擅長的就是得寸進尺?

“皇叔……嗚嗚,皇叔真的不要徵兒了,像父皇一樣不理徵兒了……”似乎真的是委屈到了極點,那被她在夢中冷落的幼帝居然嚶嚶嚶嚶的哭了起來,淚水盈滿眼眶,本就已經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中氤氳一片,惹得她撇了下嘴,似笑非笑。

這小鬼小時候最擅長的招數就是這般了,裝可憐。

仗著她多半的時候不跟他一個孩子計較,仗著她少半的時候敵不過他期期艾艾的眼神,更仗著她一日勝過一日的耐心,以及天知道從什麼地方出來的母性,越來越多的讓他通過他的小花樣得償所願。

她並非眼盲,更非心盲,眼裏心裏全都看得到他越大一日,越似一日先帝,伸展羽翼,長出爪牙,學會隱忍。

心腹白鳥曾對她說:“殿下,正所謂三年不鳴鳴必大,您玩火小心。”

她知曉她那些個個桀驁不馴的手下對此表示擔憂,卻依然不以為意,她要怎麼告訴白鳥:其實孤要的就是這個結果?

她這一世受享了榮華尊榮,受夠了病體纏身,並非沒有機會可以尋求自由,但終究她骨子裏的驕傲還是不允許她逃——哪怕明知她那三皇兄是怎樣給她下了一個套。

逃了便輸了,留下或許會死,但卻未必會輸,她和三皇兄之間的這場較量,白鳥又怎麼會懂呢?

燕徵似乎還在哭著,聲音卻漸漸消弭不見,眼前朦朦朧朧間可看到蟠龍床帳,是早已習慣每日醒來會看到的東西,也讓她微微安心。

醒來就好,生命的盡頭,她已經沒有時間再留給燕徵。這世受人忠心相待,她臨死當有交托。

眼前漸漸清明,白鳥在,雲鶴在,藏花在,經綸和秦楚也在……很好!

“殿下,要不要請禦醫?”

雖然被圈禁已經三月,但因她身體常年不好,禦醫也會每日來請平安脈。隻是那一直忠心於她母後,對她身體了若指掌的李太醫已經在三月前便“病逝”,她也已三月不見太醫,好在燕徵也未強求。

她搖頭,笑道:“孤大限已到,此生無憾。你等……不必費心……”

說話已經有些艱難,氣力已經不支,她竭力指了指玉枕方向,裏麵自有安排。

他們為她演了這麼多年的戲,成全了她的斷袖也壞了自己的名聲,盡管他們每人都不是易於之輩,逃生不難,但她了解燕徵。那孩子早些年看她的眼神中就有些癡態,曾經幾次欲殺白鳥等人,如果她死,燕徵絕對不會放過追殺他們。

其實應該慶幸她應該隻是被圈禁在府中,她房中就有地道,換個地方的話,她還需要多費心思了。

其實眼睛已經看不清東西了,所以萬幸她也已經看不到他們的神色,她啊,討厭生離死別。

“在孤……死前……你等逃……吧……”她最後低喃道。她不願讓人看她死後模樣,他們應當懂。

模模糊糊的似乎聽到了哭聲,又被人輕輕抬起頭來,放下時頭下碰觸的並非玉枕,而是柔軟的被褥,又曾聽到隧道打開的聲響,她放了心,微微閉上眼睛。

也許過了一瞬,也許過了一天,她意識再次昏沉,又似乎隱約又聽得那家夥小時稚嫩的哭腔和記憶中的片段終於聯係在了一起。她終於記起來了,那次她揍了小胖子累得半死後又忙的要死,以至於差點病入膏肓,以至於數個權臣蠢蠢欲動,醒來殺了好些人。

“皇叔皇叔……你不要丟下徵兒……不要像父皇一樣不要徵兒……”

昏迷的那幾日,四歲的小家夥似乎就是這樣哭喊的,讓她不耐,讓她厭煩,讓她意識重歸。也或許就是因為這一次死中逃生才使得她改變了心意,否則此時她哪裏會為那小鬼費盡心力?她早已悠然在世外間。

“皇叔,朕不許你丟下朕!”

聲音和上次依稀有所不同,沙啞低沉霸道卻帶著萬分的急切,她卻隻低歎一聲,是你先不要皇叔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