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秀川盯著皇上,手中握著的酒杯早已被捏碎。他知道,陳南塵此問無異於逼宮。在皇城外,大概已經站滿了川九派和昔年蕭家的舊人。若是皇上不答應,以兩人之間的距離,不管你趙元永請來了何方神聖,隻要陳南塵一出手,便會生死立判。
沈秀川有些想不明白,皇上似乎還在猶豫,好像篤定了陳南塵不會要他性命。皇上的臉上,依舊是輕淡而不失威嚴的笑意。
趙愷起身喝道:“大膽草莽!以下犯上,大逆不道。禁衛軍,快把這個膽大包天的草寇給我拿下。”
沈秀川無奈一笑,這位二皇子當真是蠢到家了。就算是孤陋寡聞,從來沒有聽過陳南塵的名頭,難道連適才皇上對其口稱“皇叔”也忘了?
陳南塵根本沒有理會趙愷的言語,反倒是趙元永瞥了自己兒子一眼,眼神中有一絲晦暗。他開口輕聲道:“愷兒,你且回府,閉門思過半年。”
趙愷一愣,有些難以置信,他驚愕道:“父……父皇……”
趙元永揮了揮手,不再聽他言語。又轉頭對三子趙惇說:“我與陳大俠有話要說,你隨我來。”
趙惇麵無表情,隻是躬身道:“兒臣遵命。”
沈秀川看著三人離開,手中的白玉杯子已經化為粉末。阿禾瞧見那白色粉屑從他的指間流下,不由得微微一怔,轉頭看向沈秀川,隻覺得他的臉上笑意玩味,似乎適才發生的一切,皆在他的意料之中。
阿禾輕咳一聲:“秀川……”
沈秀川當然知道她要問什麼,隻是不等她問出口,便搖頭道:“不知。”
阿禾不再說話,兩人早已是心有靈犀,有些話倒是不必說出口。
這一日,臨安大宋皇城,皇帝禦書房中,站著三個人。
宋孝宗趙元永、宋光宗趙惇、還有一個並未載入史冊的宋徽宗遺子——陳南塵。
沈秀川與阿禾徒步走回住處。阿禾手中提著一盞仙居皤灘花燈,又稱無骨燈。小巧玲瓏,古樸典雅,燈身沒有骨架,由用繡花針刺成各種花紋圖案的紙片粘貼而成,輕巧能飛,十分別致有趣。
有雪花飄落,沈秀川輕輕摟著阿禾的肩膀,問道:“冷嗎?”
阿禾搖了搖頭,對沈秀川粲然一笑,望著星星點點的雪花,說道:“這應該是最後一場雪了吧?”
沈秀川輕輕“嗯”了一聲,沒有說話。
阿禾忽然想起一事,她笑道:“在竹林小苑中有一棵老臘梅,趁著下雪,咱們去收集一些梅上積雪好不好?”
沈秀川卻大煞風景地搖頭道:“不去,學什麼文人雅士假風流?”
阿禾搖著他的胳膊,辯解道:“誰說要學別人了?我隻是聽說雪水煮茶最是輕浮無比,想試一試罷了。”
沈秀川奇道:“你向來不喜歡喝茶,這是聽誰說的?”
阿禾卻不回答,隻是問道:“去不去?”
沈秀川輕輕一笑,說道:“我知道了,必然是林初同那小子跟你說的。”
阿禾默不作聲,隻是仰頭瞅著他,一臉“那又怎樣?”的表情。
大眼瞪小眼,最後還是阿禾敗下陣來。公主殿下轉過頭去,氣哼哼地道:“不去就不去!”
沈秀川一臉得意微笑,繼續摟著公主殿下向前走,走著走著卻將她拐帶到了竹苑。
阿禾如何不認識路,知道他是嘴硬心軟,這不還是乖乖聽自己話了?雖然心中明了,麵上卻沒什麼表情,隻是默不作聲跟著沈秀川。
沈莊主望著前麵的一片蒼翠,平靜道:“公主殿下,你就偷著樂啊。”
阿禾抿嘴一笑,使勁錘了身邊男子一拳頭。
沈秀川揉了揉生疼的胸口,無奈道:“劍仙公主,你悠著點!你夫君這還沒被皇上害死,就差點先被你打死了。”
阿禾捂住他的嘴,皺眉道:“別瞎說!”
沈秀川微微一笑,食指彎曲,在她的額頭上輕輕一扣。
兩人攜手走進竹林,阿禾從瓦舍中翻出了一個泥封瓦甕。打開封口,一股撲鼻酒香。
阿禾喜道:“這是娘親前年釀的梅子酒,居然還在這裏。”
沈秀川湊上去聞了聞,“嗯,好香。我嚐嚐!”阿禾卻是十分小氣,將瓦甕緊緊抱在懷中,搖頭說道:“現在不能喝!我要留著給陳叔叔和林初同嚐嚐。”
沈秀川一瞪眼:“陳叔叔就罷了,怎麼有林初同的份就沒有我的份?”
阿禾笑著收起酒甕,不去理他。重新找了個幹淨壇罐子,拉著沈秀川出去收集梅上白雪。
刮收白雪,封裝瓦罐,忙活了半個時辰,阿禾捧著一小罐雪壇子,總算是心滿意足。沈秀川看向周圍竹樹,眼神複雜。他轉身對阿禾道:“你先回宮,我還有事。”
阿禾心中一驚,抬頭望著他,欲言又止。
沈秀川微微一笑,說道:“你放心,我不會傻到這時候去刺殺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