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禾還是不相信,手捧雪罐,遲遲不願移步離開。
沈秀川歎息一聲,柔聲道:“今天晚上可能會死人,但絕對不可能是我。”
阿禾瞪大了眼睛,“你說……陳叔叔有危險?”
沈秀川搖了搖頭:“也不可能是他。相信我,快回宮中陪在阮娘娘身邊。”
阿禾輕聲道:“秀川,答應我……千萬不要……”
沈秀川“嗯”了一聲,說道:“我隻是要見一個人,不會有其他事情,別擔心。”
阿禾一步三回頭,磨磨蹭蹭地走出了竹苑。沈秀川望著阿禾的背影,一時間無奈、欣喜、淒涼之意一股腦湧上心頭,當著是五味雜陳,思緒萬千。
待到阿禾終於走遠,身影再也不可見。他移步走向了竹苑的一處角落。這個平凡的地方,是一個女子的衣冠塚。
女子叫寒筠,是江湖上白石宮的宮主,也是皇宮裏陰冷宮苑的梅妃。是探梅蕭七的摯愛,是皇上不可觸及的逆鱗,也是禾嘉公主的生母。
沈秀川蹲下身來,天上的雪花被茂密竹葉擋住,地上仍是幹爽的土。他捧起一抔淨土,任由其在指間滑走,然後輕聲呢喃道:“累不累?苦不苦?”
一人緩緩走近竹林,沈秀川沒有立即起身,隻是望向竹林深處那個隱約晃動的人影。人影漸漸清晰,隻見他頭戴烏紗折扇巾,身穿繡龍錦雲袍,前胸後背有龍紋方補各一,氣度不凡。
沈秀川緩緩起身,輕聲道:“你來了。”
這個剛剛還在與他把酒言歡的男子笑了笑,說道:“沈莊主果然腹有丘壑,非是俗人。”
沈秀川對這一句奉承言語沒有搭腔,隻是看向他衣服上的龍紋補子,笑道:“你這身上的龍紋,什麼時候能有九條?”
皇三子趙惇語氣平靜:“唯有九五之尊,方能九龍纏身,而我隻是一個默默無名的親王。”
沈秀川輕聲道:“我想起一個故事,昔有大鳥,三年不飛不鳴。”
趙惇笑了笑:“此鳥不飛則已,一飛衝天;不鳴則已,一鳴驚人。隻可惜,我誌不在此。”
“殿下若是沒有廟堂之誌,又怎麼會來此與我一敘?”
“沈秀川,你好大的膽子。你可知道,憑你這番忤逆之言,足夠使江陵沈莊滅門。”
“誰滅我的門?是皇上?他想殺我不止一天兩天了罷?多一句少一句,又有什麼分別?”
趙惇眯了眯眼睛,看著眼前這個雙手攏袖,氣度閑適的男子。皇三子麵色沉靜如水,心中卻早已是波濤翻湧。
沈秀川問道:“你來得似乎有些早,我還以為陳南塵會與皇上說上一夜。”
“陳大俠與父皇的話,我隻能算是聽到三分。”
沈秀川點了點頭,說道:“是了,有些話還是不要讓第三個人知道的好。即使你是他的兒子,即使他對你寄予厚望。”
“我在想一個問題,假如適才喝酒時,我沒有看懂你的暗示,你當如何?”
“那就當我多此一舉,走了一步廢棋。”
趙惇笑了:“沈秀川,你果然是個妙人。”
“哦?我沈秀川算得上是半個生意人,不知道殿下有沒有興趣跟我做個買賣。”
“說來聽聽。”
“我助你一臂之力,你幫我保住一人。”
趙惇哈哈一笑,“沈秀川,看來我父王這一步棋,你是深陷其中了。”
“我看得出,你對阿禾不壞。她與你,也算是有些骨肉親情。在你誌得意滿之時,保住一個親妹妹,算不得什麼難事吧?”
趙惇笑而不語。
沈秀川也微微一笑,繼續道:“當然,我請你保她,是在我發生什麼不測的前提下。萬一我僥幸不死,你也不必浪費精神。而我助你一臂之力,卻是必然會做到的。這個交易對你來說,穩賺不賠。”
“你要如何助我?”
“殿下若是答應,拭目以待便可。”
“好,沈秀川,我這可是頭一次跟江湖人做買賣,你可不要叫我失望。”
“若是殿下心意達成,可別忘了今日之謀。過河拆橋的行徑,非是殿下所能為。我當然相信你能言而有信,不過,我手下的死士會不會信,就得看殿下的行動了。不是要威脅殿下,做生意總是要謹慎一些才是。”
趙惇歎息一聲:“你為阿禾做了這麼多,她知道麼?”
“現在不知,我也不希望以後會知。人總是糊塗一點的好。”
沈秀川說完,從懷中拿出一物,拋給了皇三子。
趙惇伸手接過,是黃色錦帛包裹的一方玉印,他不禁駭然,臉色微變。
沈秀川卻已轉身離開,隻留下了一句話。
“就當是見麵禮了。”
傳國玉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