邕王。
謂“邕”,壅也,阻塞不通。又同雍,稱和睦。剛開始聽到這個名字,華盈琅還以為是庸王。這樣的讀音,這樣的含義,無比明確的點出這位前太子想通往皇位,甚至哪怕是恢複原來的樣子,都是不可能的;而聖上又如此直白的望其平庸。
這皇帝……還真是起的好名字。
到這個地步,還能說什麼呢?
而以如今的情況,華盈琅最害怕的不是邕王表哥出不得京城,而是他不願意出京城。華盈琅清楚,對於古人來說,那些所謂的忠君愛國是有多麼重要。華家人是對皇帝陛下一點想法都沒有了。如今華家哪怕效忠西蜀也不能效忠南越。——但是對於邕王而言,那是他的父親,也是他的君王,是他心中曾經的英雄和信仰。
華盈琅心想,大概不論如何,她都不抱很大希望。她盡力把邕王殿下救出京城,哪怕他最後真的不能接受這樣的苟活,那也是盡力了。
她的心思婉轉、眼波流光,被掩蓋在青樓歌台聲色靡麗的背後。
沒錯。此刻,華家主家十二位最後的千金,就在這個小城最大的秦樓楚館裏,拿著華家家主印玉玲瓏,集盡智計,謀劃著將太子表哥接出京城的路子。唯有華盈琅,坐在窗邊向外看去,一動不動。
在自救出華家的諸位姐妹之後,華盈琅就帶著一眾姐妹,從荒山之間連走了三天山路才回到官道上。之後她們一直沒有上過官道,卻是不近不遠地沿著距離官道百餘米的地方順官道而下,也真沒想到,走了這幾日,竟就到了青雲譜。這裏,就是離洪州城不遠處了,甚至算得上豫章古郡建製的地方。到了青雲譜,大家合計商量好久,也不知道怎麼能久住。還是華青雲讓找了華家的產業商鋪,原意是以繡娘的身份出現在錦緞莊,卻被華盈琅反駁了。
華盈琅的意見非常直接:“要論屈辱,在給我們烙上殘花之印的時候就足以羞辱我華家滿門,令祖先蒙羞。如今倘若躲在錦緞莊這樣的地方不僅可以收留還能有飯吃,五皇子的人自然也想得到而且會列為重點搜查對象。倒不如以候選侍女身份到青樓去,進了樓再出示身份,沒有官兵會懷疑什麼。”
想來,能難為一群大家閨秀進了青樓,也是令人歎為觀止了。
畢竟隻是將青樓當成庇護所,和真正成為青樓裏的姑娘差距還是很大的。華家的姑娘們都很容易接受了。她們更加憂心的是怎麼把表哥救出來。
一群閨閣裏的女兒討論不休了一下午後,華盈琅終於坐不住了。她轉回身,懶懶地說:“每個人講講自己的看法吧。”
華青雲的眼中閃過一抹流光,看了看自己的妹妹。記憶裏的小妹盡管不是同母,卻至為聰慧而和善。這般慵懶的樣子是未曾見過的。
她開口:“我自懂事,就知道太子表哥的太子妃必定不會是我。太子母族之盛,不能容許他又娶華家女兒。然而自十二當年見過表哥在賑災的英姿,我就沒能抹去對他的情意。這件事,我太容易關心則亂。還是姐妹們說吧。”
姐妹們驚呆,華盈琅也震住了。難道這時候的人們都這般的容易吐露真情嗎?
華青雲卻是苦笑起來。她看了看姐妹們,搖頭:“現在華家要亡,表哥有難,聖上那麼多皇子必不會特別看重邕王。至於五皇子,以他趕盡殺絕的性子,隻怕他會想辦法一點一點折磨邕王直至邕王逝世。我們十二個人隻有彼此,都是姐妹,兒女私情而已,還有什麼不能說的。”
華盈琅油然生出對大姐的崇敬之心。
閨中的女兒在遭受如此大難之後還能不屈不撓,還能有勇氣坦誠一份不應當產生的情意來防止不理智因素,真的令人驚訝。想來哪怕在前世,又有多少姑娘明知自己的心意不該有,被家人長輩發現批評起來還死撐著羞於啟齒。那還是“民風開放”、平等和諧的現代社會呢。
其實大姐就算沒有坦誠而提自己的想法,大家最多說她一句偏激了。但大姐終究不願有任何的不理智因素,更不願讓邕王有任何危險。這樣的心性,是值得人敬佩的;這樣的情意,更是真正為所愛的人考慮……
華盈琅驀然就想起一句:“賊有未曾經我縛,事無不可對人言。”想起這幾日華青雲為姐妹幾個默默做的一切,想起她的和善和智慧,如是坦蕩誠懇的大姐,她認了。
而華青雲卻沒開口。心思千轉,卻隻想問問,他在京城有沒有危險,是不是還好。
車遙遙,馬憧憧。
君遊東山東複東,安得奮飛逐西風。
願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潔。
月暫晦,星常明。
留明待月複,三五共盈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