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明珠有淚(上)(3 / 3)

柳夢璃緩緩走向歐陽明珠,柔聲道:“歐陽小姐,你不要怕,事情是這樣的……”

忽然,陣外的懷朔大驚,喊道:“不好!他要對柳師妹不利!”

天河和菱紗一驚,轉眼看去,隻見那男子滿臉殺氣,負在身後的右手從長袍的左袖裏,緩緩地抽出了一把匕首,一道寒光由短變長,眼看就要完全抽出。此刻他側身麵對夢璃和歐陽明珠,兩人都沒看到他背後的動作。空中漂浮的咒珠顏色也由暗紫轉為鮮紅,像要滴出血來,十分怕人。

眼見那人即將出手,天河三人不敢再等下去,立刻拔出兵刃,兩柄長劍和兩柄短劍幾乎是同時擊在了咒珠之上。眾人隻覺迎麵照來一道極強烈的白光,刺得雙目無法睜開,同時耳邊響起一聲巨雷也似的暴鳴,均是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

過了半晌,眾人隻聽得剛才那聲暴鳴仍在耳邊回響,久久不絕,睜眼一看,不由得大吃一驚,隻見剛才一望無際的原野片刻間消失無蹤,眾人所處的地方,竟不過是個三丈見方的露天石室。又見咒珠被三人擊得粉碎,化作無數亮晶晶的顆粒,散落得遍地都是,然而咒珠下方的法陣卻沒遭到破壞,仍在緩緩地轉動著。

這時,隻見柳夢璃從半空中飄落,著地時微微一斜,隨即站穩。法陣中又是兩道白影一閃,幻出兩個人形,正是歐陽明珠和那藍袍男子。那男子伏在地上,左手撫胸,臉上現出極為痛苦的神情,嗓子一甜,一口鮮血已湧到了嘴中,又硬生生地咽了下去,右手顫抖著從懷中摸出幾粒丹藥服了下去,過了好一會,臉色漸轉紅潤,這才掙紮著站了起來,手指夢璃,怒喝道:“你——!你究竟是誰,為何指使人毀我法陣?!”

這“同殤”之陣,乃是苗疆中故老相傳的一種極為詭異的法陣,通過這種法陣施展咒術,能令身在千裏之外的人在陣中沉睡,供施法者操縱。然而要達到這個效果,不僅需要施法之人具有極高深的道行,更要有極巧的機緣,令被施法的對象精神渙散、心智全失,方才有可能成功。當日歐陽明珠眼見父親慘死,魂飛天外,精神近乎崩潰,才令這男子有機可乘,讓她在此陣中足足沉睡了九年,直至今日。

但是,這種咒術雖然強大,卻有一個致命的弱點,被施法者沉睡之後,不僅自己被困在夢中無法醒來,施法者也會被困在那人的夢中,除非主動撤除法陣,否則也無法離去;而且這種法陣所耗精力極大,一旦被人為破壞,施法者更會遭到極為強烈的反噬。由於施法者無法離開法陣,如有敵人趁自己施法時來襲,幾乎便隻有束手待斃,因此緣故,從來都很少有人使用這種咒術。而那男子也要在山穀中遍布毒蛇,以防有人來此危害法陣。

那男子眼見柳夢璃再次到來,已引起了歐陽明珠的疑心,而夢璃更要向她說出實情,自己九年來的種種隱瞞欺騙即將露餡,情急之下,不由得殺心頓起,決意先除夢璃,再想辦法巧言勸轉歐陽明珠,時日一久,她自會淡忘此事。幸好懷朔眼尖,看出了他的企圖,天河三人合力擊碎咒珠,整個法陣頓時遭到破壞,那男子也受到重創,若不是他正當壯年,道行又高,幾乎要命喪於此。

夢璃見咒珠已碎,然而地上的法陣卻仍旋轉如故,倒吸了口冷氣,歎道:“好霸道的咒術,咒珠毀了,竟然也隻是有損法陣,並沒有將其徹底毀去……”另一邊,法陣之中,歐陽明珠呆呆地站立著,看見丈夫受傷,站立不穩,急忙奔過去扶住他:“相公!你怎麼樣——”

突然,歐陽明珠臉上露出極為恐懼和憤怒的表情,連退數步,指著丈夫:“不、不對!你的臉、你的臉我見過……你、你就是那一夜殺死爹爹的人!”

男子那張已有些血色的臉龐霎時間又轉灰白,強忍住胸口劇痛,向她溫聲道:“明珠,你莫要驚惶,聽我解釋——”歐陽明珠不等他說完,又驚又怒道:“你到底是誰?怎可如此喚我?!我的頭、我的頭好痛……”雙手抱頭,如同從噩夢中驚醒一般。

隻聽一旁傳來夢璃柔和的聲音:“歐陽小姐,你且定一定心神,先不要多想事情。過去九年裏,你一直沉眠於夢境之中,如今初醒,神思難免混亂……”歐陽明珠驚道:“九年?九年……難道說,這些年我經曆的事,都隻是一個夢?”不安地看著夢璃,又驚道:“我見過你兩次,你、你又是誰?”

夢璃微笑著,盡力使她安下心來,說道:“歐陽小姐,你不要害怕,是鍾伯托付我們將你救醒的——”歐陽明珠見她神情,心情略略平靜下來,急切地向她問道:“鍾伯?……那,這位姑娘,鍾伯他好嗎?還有我娘,我娘她怎麼樣了?”

夢璃神情黯然,道:“歐陽老爺過世,你又長眠不醒,令堂傷心過度,已經去了……鍾伯見你這些年一直不醒,帶著你四處求醫,機緣巧合,才遇到我們……”

歐陽明珠痛苦道:“娘!……怎麼會這樣?女兒對不起你……這九年之間,我究竟做了什麼,為什麼、為什麼會和殺父仇人在一起……”厲江流說這話時,雖然身負重傷,卻是巍然站立,眼神與歐陽明珠相交,定定的一動不動,全身上下透出一股凜然不容懷疑的真誠。

旁邊男子見他悲痛欲絕的神色,十分著急,連忙溫言勸誡道:“明珠,我知道你心裏難過,但你我如今皆是魂識之態,千萬莫要亂了心智,以致六神渙散!也萬萬不可走出此法陣之外!”歐陽明珠猛然望向他,眼神中盡是憤怒之意,顫聲問道:“厲江流……我記得在夢中你叫這個名字……你、你就是我的殺父仇人!為什麼、為什麼……我要你原原本本的告訴我,這一切究竟是怎麼回事?!為什麼最恨的仇人,卻成了我最親的枕邊人?!”

厲江流正視著歐陽明珠的眼睛,一字一頓地說道:“明珠,我殺你父親是真,與你舉案齊眉亦是真,對你情意若有半點虛假,但叫我受萬蠱噬心而亡!”他說這話時,雖然身負重傷,卻是巍然站立,眼神與歐陽明珠相交,定定的一動不動,全身上下透出一股凜然不容懷疑的真誠。眾人雖恨他手段毒辣,但見此時情景,卻是毫不懷疑他對歐陽明珠的深情。隻是為什麼,原本愛慕歐陽明珠的厲江流,竟成了她的殺父仇人?

隻聽厲江流悠悠道:“明珠,你可還記得,渝州的城隍廟?你曾經在那裏幫過一個重傷之人……”歐陽明珠用力想了想,頭又巨痛起來,痛苦地搖了搖頭。厲江流見她難受之狀,歎道:“明珠,你不用想了。你自然記不起來,那個時候的我蓬頭垢麵,身上滿是膿瘡,比最臭的乞丐還要髒。”閉上雙目,恨恨地歎了口氣:“我本來是苗疆的大祭司,是族中最受敬重的人物,想不到被一個地位在我之下的祭司嫉恨,那人設下詭計,假托族長之命,將我從苗疆騙到了中原……就在半路上,那人買通許多高手,暗算於我,我雖然殺了數人,僥幸逃脫,卻也身負重傷,掙紮著來到渝州,實在走不動了,倒在地上不能動彈……”

厲江流冷笑一聲,繼續說道:“一旁的路人隻當我快死了,偶爾扔下一些殘羹冷炙。哼,我厲江流是人,不是等著施舍的豬狗,苗疆的黑巫之術能咒殺活人於千裏之外,我身為苗疆的大祭司,怎能受此羞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