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河不由苦笑,小心翼翼地收起望舒劍,上床欲睡,頭腦裏夢璃的溫柔話語卻此起彼伏,揮之不去。“……和雲公子在一起,我覺得很安心……”“……你和其他很多人都不同,總是那麼磊落坦蕩……”“……隻要雲公子不嫌棄我,我們可以一起……一起去很多地方玩……”隻覺又是麵熱如火,哪裏還有半點睡意。
“……今天、今天這是怎麼了,看著夢璃,就會覺得頭暈暈的,話也說得亂七八糟……是不是病了?可是有菱紗在的時候又不會這樣……”天河懵懵懂懂地想著,心裏對剛才落荒而逃的表現有點後悔,可要他出去找夢璃,卻又萬萬不敢。
但總這麼躺在床上睡不著覺,滋味實在是不好受,天河翻來覆去,心裏突然閃出一個念頭,悄悄下床開了房門,向禁地方向走去。沒走多遠,肩頭忽被人從後拍了一下,嚇了一跳:“誰?”
韓菱紗笑嘻嘻地轉到他麵前,問道:“天河,你是想去那個禁地,想去看玄霄,對不對?”天河籲了一口氣,點了點頭。菱紗微笑道:“你都用不著回答,答案都寫在臉上了!雖說你這野人平時就一副沒煩惱的樣子,可是隻要一說到去看那個人,你的眉毛眼睛,說不出哪裏,總是顯得特別開心。”說到這裏,心裏忽地微微一驚,不知從何時開始,自己竟如此關切起他的神態舉動來。
天河點頭道:“玄霄他……他是不太一樣,我覺得他有點像爹,不過沒爹那麼凶;又有點像哥哥……唉,我也沒有其他兄弟姐妹,不知想得對不對……”想了想又道:“反正,我爹娘的事、玄霄被封在冰裏的事,我總也放不下……但是我看玄霄好像不想多說,我想問卻又問不出口……”
菱紗笑道:“難得難得,你這少根筋的家夥居然也會有放不下的事情!對了,你知道嗎?今天白天我去借了瓊華派的弟子名錄來看,都翻遍了也沒瞧見你爹、玄霄和你娘的名字,真是太奇怪了!”
天河奇道:“這個地方的人不是很小氣嗎?怎麼你說借就能借來?”菱紗得意道:“這兒的人小氣倒是不假,不過也難不倒本姑娘。至於我如何借來的,你就別管了,姑娘我自有辦法,嘻嘻。”
天河摸摸腦袋,臉上忽然現出恍然大悟的神情,睜大了眼睛,張口欲言。菱紗微微一笑,作了個噤聲的手勢,輕聲道:“走吧,我們一起去。其實,我也一樣放不下,玄霄那種孤單……我能體會,真的太可憐了……”
兩人來到禁地,剛走進冰室,隻聽見冰柱中傳來玄霄的歎息聲:“雲天河,是你?”
天河有些忐忑地道:“是我,是不是……這時候不能來?”玄霄看了看菱紗,欲言又止,良久才道:“無妨,你到這裏來,可是有事情想要問我?”
天河點點頭,問道:“我想知道,我爹和我娘不是瓊華派的弟子嗎,他們為什麼又離開瓊華派了?是他們已經不想做劍仙了嗎?”
玄霄臉上閃過一絲苦笑,歎道:“這些前塵往事,你知道了如何,不知道又如何?它們對你真的很重要嗎?”天河訕訕地道:“我、我也不清楚,就是心裏很記掛,總想弄明白。”
玄霄注視天河許久,見他臉上終有牽掛之意,微歎一聲,喟然道:“……你爹性情不羈,門中諸多清規戒律,委實不適於他。至於你娘……唉,她的性子外柔內剛,既已打定主意隨你爹下山,便也不會再留……”見天河一臉恍惚之色,歎道:“人各有誌,常人修仙半途而止,並不稀奇。你身上的望舒劍與靈光藻玉雖是本門之物,但你娘還在山上時,這兩樣東西都為她所用,當日她與你爹一同離去,便將它們一並帶走了……這裏麵的因由也不必多提。你這些天能夠來此,也算是十九年前定下的宿緣吧。”
菱紗在一旁問道:“那,是不是離開門派的弟子,在名錄上就找不到了?”玄霄道:“不錯。”兩人這才明白過來。
天河望了望冰柱中的玄霄,又問道:“那你呢?你又為什麼會在這裏?為什麼會被封在冰中?”話音剛落,冰室裏驀地安靜下來,隻見玄霄臉上表情極其複雜,既似痛苦,又似無奈,更夾雜著幾許悲哀之情,嘴唇微微翕動,許久卻說不出一個字來。天河見他表情,心知自己這一問,必定觸及了他心底最深的傷口,不由歉意大生,急忙道:“對、對不起,我不該問這個的。”
玄霄黯然道:“不,你無需自責,我不過是想起往事,有些感慨罷了。”語氣中忽然流露出無比蒼涼之意,長歎道:“我是罪有應得,當年我修煉的乃是天下至陽至烈之功,不想一時走火入魔,將派中弟子打成重傷。其他人顧及門規,更念同門之誼,不願殺我,卻也不能放我,於是想出這個冰封的法子,讓我靜思自省。”
天河和菱紗都是驚詫不已,想到玄霄僅僅因為打傷了個弟子便被冰封在此十九年,不由得為他不平。天河問道:“那,事情都過去這麼久了,還不能讓你出來嗎?”玄霄冷哼一聲,道:“如今瓊華派中,又有幾人還記得當年舊事?若等他們想起,放我出來,隻怕要等到海枯石爛,也未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