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很晴朗，兩人開始在王府的花園散步，漫不經心地談著各自最近的一些事情。然後，敏敏開始打趣自己的哥哥。
“哥哥，皇太子一定沒少跟你灌輸‘好色而慕少艾’的道理。花剌子模最近送來了一批美女，你要不要去看看，先挑一挑？興許你就能理解皇太子了。”
“還是由父王賞賜給各位將軍為好。”汝陽王世子的神情變得有些凝重，笑容也收斂了。
敏敏聽到這話，絲毫沒有感到失望。她的哥哥不喜歡漢人，對色目人似乎也不存好感，能讓他多看幾眼的女子到目前為止都是本族人。他總是強調血統的純正。而目前為止的幾個血統純正又能跟他說得上話來的姑娘，可都是皇族特穆爾氏，絕對不能列入未來嫂嫂的參考之列。
“我自忖或許終我一生都無法理解皇太子這般的多情了，”王保保又說，臉上帶著幾分赧然，“現在我的心裏有一個姑娘的影子。不管多少美女加起來，都比不過她。我一心一意地念著她，這真是料想不到的事。其實，我正想跟你談談這個。”
“哦？這個人，她是誰呢？”敏敏問道。雖然表麵上不動聲色，但是心中卻掀起軒瀾大波。這次江南之行，還真是意外多多啊。
“不知道。要是我能知道她是誰該多好，可我連她的名字都沒有搞清楚。我就在城門外見到她的，皇城腳下，距離我們的家門沒有多遠的地方，當真匪夷所思。”
“是我們的族人？一位千金貴女？”
“這個……並非如此，”王保保有些遲疑，但隨即又補充道，“但她不是漢人蠻子，這一點確無可疑。她的眼睛是藍色的，比我見過的所有寶石都要美，皮膚就像天山上的雪一樣，潔白晶瑩。我沒見過像她那樣的漢人。”
“在大都，什麼樣子的人都能看到。你覺得她像哪國人？”
“我說不上來。她的美不同尋常，高貴端莊像公主一樣，漢人絕對比不上；可是比起色目人，又多了幾分纖柔秀美。我也不清楚她是什麼人，總之，是一個謎。”他歎了一口氣，神色憂鬱。
“你提起我的興致來了，哥哥。你怎麼碰上她的？”敏敏問道。對於神秘不可知的事情，她的好奇心簡直不可抑製。
“就在昨天深夜時分。因為皇太子和我小小地爭吵過一番，我心裏有些堵得慌，睡不著覺，獨自起身，四處走走，漸漸地離營地越來越遠。在一片湖水的岸邊上，我躺下歇息，似乎是睡夢之中，聽到一個小女子輕柔的笑聲，眼前白影舞動，就像一根羽毛那樣輕盈纖細……就如蘇東坡所寫，仿佛憑虛禦風，羽化而登仙……”
“哥哥，你不會隻是在做夢嗎？”敏敏忍不住笑出聲來，“所謂日有所思，夜必有所夢，或許你早已傾心漢人女子的舞姿，卻違心地希望她不是漢人吧。”
王保保沒有辯解，他繼續說：“穿白衣的女子，我自是見過的，但從沒有人顯得像她這樣純淨聖潔；比她舞跳得更好的女子，我自也是見過的。但她們跳舞的時候，就像被人用繩子拽著，鞭子抽著，全不像她這麼快樂。一曲舞畢，她向著明月敬拜，臉上的神情十分莊重寧靜。我的心一下子就靜下來了，再也沒有什麼雜念。我什麼都不想要，什麼都想不起來。我就這麼一門心思地望著她，不敢發出一絲一毫的聲響。”
敏敏收起了戲謔的表情，她問：“後來呢？”
“我本來想等她敬拜完畢，再上前去，詢問她的姓名，”他摸了摸鼻子，臉也不自禁地紅了，說道：“可是皇太子派人來找我了……她聽到動靜之後，非常驚慌，就像一陣風刮過，她已經從我的眼前消失了。”
敏敏緊盯著他的眼睛，問道：“哥哥，你連一句話都沒有跟她說過嗎？”
憑心而論，她嚇了一跳。自己的哥哥平素裏流血流汗都不會皺一皺眉頭，可是現在卻像一個沒見過世麵的孩子一樣慌亂。
“隻說過一句，”他垂下了頭，聲音竟然有些顫抖，仿佛那個有著驚人美麗與神秘的小姑娘此刻就站在他的麵前－－始而無措，可是漸漸地，有一種靈動而好奇的東西替換了她眼中的驚慌與羞怯，而且從她的臉上，看得出微微的靦腆與溫暖的愉悅。
“當時情境，令我想到屈原的《山鬼》，因而誇讚了她一句，‘既含睇兮又宜笑，子慕予兮善窈窕’。”
“美目流盼，嫣然巧笑，溫柔可愛，形貌嬌好。哥哥，你真會說話。”敏敏露出相當促狹的目光望著他，同時心裏頗覺好笑。
哥哥真是太驕傲了，明明是他自己喜歡上那個美麗的小姑娘，卻偏偏要引用一句女子對男子吐訴衷情的詩句，占口頭便宜，仿佛對方心儀他已久，終於含羞表露，忐忑等待他欣然接納似的。
“然後她說，‘乘赤豹兮從文狸，辛夷車兮結桂旗。被石蘭兮帶杜衡，折芳馨兮遺所思’。如果不是侍衛的叫喊驚走了她，或許她會願意和我交談一番的。”
現在趙敏吃了一驚，她沒想到這個外族少女對漢人的典籍如此熟絡，居然能夠接得上屈原的詩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