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寂靜。小昭倚在柴堆上,她已經好幾天滴水未進了,嘴唇開裂,腦袋完全發木,兩邊太陽穴都在抽動,像有人用錘子在敲,四肢都在發疼。可是她閉緊了嘴,一言不發。
“再這樣下去,你會死的,”楊逍冷冷地說,“你這花一樣的年紀,甘心就這麼死了麼?不覺得自己很可憐麼?”
可憐?這就是她的使命,為什麼她要覺得自己可憐呢?母親吩咐她做的事情關乎她們母女的生死存亡,更關乎波斯明教的興衰,勢在必行,她無怨無悔。母親跟她講過,侍奉明尊最虔誠的那些信眾都全心全意希望能有這樣的一種考驗,並且為此而祈禱。現在她在夢想中見到的苦刑,已經變成了現實,她得忍受痛苦,並且感謝。
而且,她雖然年紀還小,她已經見識過很多死亡,並不是那麼可怕的。自己的爹爹也很早就死了,因為中了一種沒人解得了的毒。他的身體一天比一天弱,每天被病痛折磨著,可是卻從不叫痛。他外表柔弱,內裏卻是個真正的男子漢,沒有恐懼感,所以就連最後的日子還是一樣開開心心地過著。對於相信神靈的人來說,死亡並不是結束,而是另一種生命的開始--沒有痛苦,沒有眼淚。如果她死了,應該還可以和爹爹團聚,可是母親一個人該怎麼辦呢?她就要孤零零地一個人在這世上了受苦了……
楊逍失望地歎了口氣,退出去鎖住了門。
“小昭,小昭!”一個悲戚的聲音在呼喚著她。是來迎接她的明尊麼?不,並不是。那是誰呢?是除去母親之外,另一個叫她放不下的人……
他的樣子確實很好看,當他看著她的時候,那笑容是那樣的清澈明淨,仿佛春天和煦的風吹過滿山的桃花。雖然說出來的話並不如他的外表那樣文雅可親,不夠恰當得體,有時稍帶急迫逼人之勢……那時候她怕了他,一和他呆在一處,就渾身地不自在……可是時間一長,離他一遠,那些不好不自在的東西竟然模糊了。現在,她竟也會想起他來,想在離開這個人世之前再看他一眼,再和他說上一句話……為什麼她會有這樣的想法?他並不是她的親人,也算不上朋友,對她有時好,有時壞……誰能告訴她這到底是為什麼?
……
陳友諒像喝醉了酒似地踉蹌著原路返回,周身的血液還在微微地激動。那少女究竟是誰?抑或這僅僅是一場幻夢?他掐掐自己的胳膊,伸手撫摩自己的額頭。於是一切又像閃電似地在他眼前出現,熱烈地重演著每一個細節,他感到身上的一切全都熊熊燃燒。
多年來他的目光總是冷淡地從女人的臉上掠過,對她們的嬌笑視而不見。他為自己不好女色這一點頗為自傲。誰想得到,他的心情也會因為女人變得亂糟糟的。或許是多日來沙漠地帶的氣候讓他罹患了熱症,就像發了高燒似的……失去了常態,太荒唐了……
王保保正帶著人守在洞口,一見陳友諒出來,立刻上前,問道:“如何?”
“什麼?”陳友諒愣了一會兒,抬起頭來。
“找到人了嗎?你看見她了嗎?”那個青年王子異常焦急而興奮。
“守衛太森嚴了,根本進不去。”陳友諒回答,聲音沙啞生硬,好像嗓子生了鏽似的。
這一刻他才回想起自己的初衷。他毫無意義地浪費了寶貴的工夫,荒誕不經又冒失的巧合使他無法像正常時一樣行動。他第一次意識到,一個美麗的女人,或許比金銀財寶、權勢富貴這些極致誘惑都更加有力量,更加危險,更會把人毀掉。
“是嗎?”王保保的表情透著不信,把腰一弓,“我自己進去看看。”
“小王爺,”陳友諒勸說道,“您來這的目的是為了找人,可不是為了把自己搭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