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一會兒,她的臉上重新綻放了燦爛明婿的微笑,好像她的心願已經得到了神明的允肯,感到了新的安慰。
楊不悔並未走遠,她冷眼看著小昭的舉動,聽著她所說的話,陷入了深思。那惡人如此糟踐她的家人,一而再、再而三地侮辱於她,她怎麼還能夠若無其事地照顧他,原諒他甚至為他祝福?憑心而論,如果是自己遇到這樣的事情,非得將那惡人千刀萬剮不可。
“她真像我娘,一樣地糊塗,一樣地作賤自己。”突然一個念頭閃過她的腦海,楊不悔一個激靈,立刻又否認了,“不,我不能這樣說我娘。我娘沒有錯。錯的是命運,是命運捉弄了她。”
小昭走去了目的地--替那幾個番僧換藥。
這幾個真正算得上窮凶極惡的人,在她看來,倒並不是無藥可救。他們或許是為了生存才去做壞事,而且隻是聽從人家的命令,從不親自判斷事情的對錯。
對於小昭的善舉,楊逍聽之任之,並不多管。受惠的番僧自然是歡迎的,雖然在他們內心裏,其實並未存有多少知恩圖報之心。
而陳友諒覺得,一個人對待不相幹的其他人太好,隻記恩不記仇,往往便是一種偽善。他不覺得這世上有什麼純粹的好人。他從心裏覺得,小昭做這樣的事情,必然是帶著某種目的。要不然,就是聽命於世子,不得已而為之,心不甘情不願。
與之對比,對他放過她的私心一無所知,每天來這邊罵上一次的楊不悔,在他看來,是有幾分真性情的。對待敵人,對待階下囚,本該如此,他半點也不怨她。換了他是她,或許還會更過份。
“真像,”一個番僧說,“小姑娘,我覺得你很麵善,就像在哪裏見過。”
陳友諒和其餘幾人笑了起來,均想這人必是好色的老毛病又犯了,對著小王爺的心頭好,也想占幾句口頭便宜。
這番僧也不爭辯,他冥思苦想了一會兒,然後拍了下大腿,“我想起來了,十二年前,還是十三年前,有個波斯女子,人稱韓夫人。對,她的丈夫正是姓韓,文文弱弱的,像個書生。”
“你說什麼?韓夫人?”小昭的聲音有些顫抖。
“那波斯女子容色絕豔,在下生平僅見,咱們王爺對這女子也是一見傾心,隻歎無福親近,有意化裝成個漢人書生的模樣,和他夫婦二人交往,處處投其所好。但這女子對丈夫無比忠心,竟然對王爺視而不見……”這番僧說到此處,突然頓住了。
那應該就是母親沒錯了。怎麼自己的父母和汝陽王竟然有過來往嗎?怎麼從來沒聽他們說過呢?
“想必王爺當年也是無所不用其極的,”陳友諒幹笑了兩聲,心中不無鄙夷,“我還奇怪小王爺這股子愛美人不愛性命的勁頭從哪來的呢,原來是父子相傳。”
“後來呢?”小昭痛苦地交叉著雙手,臉上全是畏懼的神色。
父親受傷中毒之事,母親從來沒有詳說,隻有一次,她偷聽到父母談話,知道是被蒙古人手下一個什麼紅衣番僧所害。蒙古人?汝陽王就是蒙古人,至於紅衣番僧,難道就是眼前這人麼?或者他曾經的同伴?無所不用其極?包括傷人害命?
在大都的時候,她懷疑過很多其他的蒙古的達官貴人,甚至在母親不在的時候自己偷偷調查,卻一無所獲。可她從來沒有懷疑過汝陽王,因為汝陽王在女色方麵的名聲向來是極好的。他親自放她走的時候,臉上的神色,簡直說得上和藹可親,正像傳聞中所說的那樣,是個儒雅長者。
“後來,沒有後來了,”那番僧的神色突然有些不太自然,“這兩人不知上哪裏去了,再也沒人見過他們。”
小昭沒有再說什麼。她的耳畔似乎聽到雷鳴般的轟響,眼前一片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