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武連環莊的人走了,昆侖派的人、峨嵋派的人也都走了,阿離卻絲毫不覺得輕鬆。這一天一夜過得就像她多年來困擾她的那些噩夢一樣壓抑。她感到還有人躲在暗處,在向她窺伺,然而不明其意。她好像認識他,但又不能完全認出他來。
“誰?誰在外頭?”她大叫一聲。
會是殷家的人麼?不管她內心如何抵禦,每次想到二娘瞪著眼睛死不瞑目的場景,殷野王訓斥追索她的場景,母親羞憤自刎的場景……她都免不了感到一陣刻骨銘心的恐懼。是,雖然人的確是她殺的,可並不表示這是她喜歡做的事。她是被逼的,沒有預謀、沒有計劃,經年累月的恨意被一時的憤怒點燃,衝昏了她的頭腦。偏偏娘又被欺負了,偏偏二娘就一個人在屋裏,偏偏她的桌上就有一把剪刀……
“你別太緊張,我看不像有人。是風聲吧。”說話的是個長須長發,半臥在地的青年男子--化名曾阿牛的張無忌。數日之前,他從山崖上跌下來,摔斷了腿,因此行動不便。
在武當山,阿離始終沒有見到張無忌,爾後她從漢江渡口打聽到張三豐曾經帶著張無忌求醫之事,聯係起了當年蝴蝶穀之事,就在周邊尋訪,還真打聽到了一點蹤跡。但到了西域這裏,卻如石沉大海,再也問不到他的消息了。機緣巧合之下,碰上了這個叫“曾阿牛”的小夥子,兩人結個伴兒,倒也可以說說話。
這人雖然貌醜,心眼卻不壞,因此就為了他曾經被朱九真欺騙感情、欺負得慘不堪言的事情,阿離才甘冒性命之險,去朱武連環莊行凶……她覺得自己完全正當,而且做了對他有益的事情,雖然並不圖什麼報答,但是他應該會高興的……可是當她看到“曾阿牛”知悉一切之後驟然發白的臉色、驚疑不定的神情時,她已經非常明了,自己根本就是做了多餘的事……這種感覺她一點也不陌生--當娘起初知道她殺掉二娘的時候,也是這樣的表情……
張無忌不住勸解,阿離仍然無法平靜下來,她走出屋外,不住徘徊,什麼都沒有發現,可是她總覺得那人就在身後,正急速向她而來。於是她不假思索地、堅決迅速地往前走去。因為害怕,她的感官特別靈敏;她能感覺到背後那人步子越走越急,越走越快,於是她也越走越快,眼前發花,仿佛看到一個巨大的陀螺在她眼前旋轉,聽到它發出嗡嗡的聲響…………
天色已經大亮。已經無處隱身的人瞧了她許久,終於下了決心,遵從某個模糊的意念,悄悄地迅速地朝她逼近,瞬間點住了她的穴道……
“是誰?”阿離的聲音顫抖著,她的雙膝一陣發冷,完全僵了。
那人並不答話,艱難地收回了手,然後緊閉雙眼地站了一會兒,才略伏下頭,似乎痛楚地呼吸著她發間的氣息。於是一切又像閃電似的在他眼前出現,他覺得他的嘴唇又在發燙,渾身的熱血奔流著,像尖針似地猛紮向他年青的心。
“你想幹什麼?你最好先看清楚我的臉,我醜得不能再醜了……”阿離粗著嗓子叫起來。
這種不清楚對方目的的偷襲最令人感到恐怖了。而且更匪夷所思的是,有那麼一瞬間,她火燒火燎地感覺到那人的呼吸在她的後頸間掠動。她害怕極了,每個毛孔都在戰栗。
“你是天鷹教的人麼?好大的狗膽!”
“那你呢?你是天鷹教的人?”突然有個聲音這樣說道。
“我?我是天鷹教的祖宗!”她心情略略平靜下來,同時升起一股怒火,“識相的最好別碰我!告訴你,我全身都是毒,小心死無葬身之地!”
這究竟是誰?要把她怎麼樣?到底是誰呢?她一無所有,家不是家,親人不是親人,容貌也毀了,為什麼還會有人咬住她不放?
“你不會以為我是要輕薄你吧?”那人笑了笑,站開了身子,“你身上又髒又臭,我一點興趣都沒有……我隻不過想確認你是不是我找的那個人而已。”
剛發現她的身影之時,他簡直興奮得發狂。雖然相貌奇醜,可他不認為那是真的。她的那雙眼睛分明美得出奇,也許是她保護自己的一種易容之術。雖然不願意承認,可他早就在夢中無數次地想象過她的美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