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青書為自己的一時心軟感到慶幸。經過詳談,發現這姑娘遠非是他在心裏所描畫的那種既危險又放蕩的壞女人。她恩怨分明,快人快語,心地不賴。
她告訴他,當時她似乎是發燒了,對傷害他的事情根本一無所知;她此前住在海外的一個孤島上,完全與世無爭;最近才到中原來,而且隻在她確信安全的時間和道路裏行走,自問並未蓄意傷人,也從未有過任何品行不端的意圖——簡言之,他的所有瘋狂設想都是不存在的。
此外,她還向宋青書詳細說明了她去刺殺朱九真的理由、過程,然後帶著一臉視死如歸的表情,說出她準備向他贖罪的辦法--將自己的性命交到他手裏,憑他處置。
這樣條理清晰的表白的確使人不能懷疑她的腦子有什麼不正常的地方。現在該怎麼辦,宋青書自己也不清楚,因為他小小的期待已經得到滿足了,而且還大大超出了他所要求的……
這一天他的心路曆程算得上峰回路轉,是過去二十幾年中所未曾感受過的,他簡直以為是在做夢:他近乎狂熱地迷戀著一個道德敗壞的女人。在這毫無理智的迷戀中,他過去對待事物的看法被摧毀,許多意想不到的真相在一瞬間全部落到他的心裏,令他感到從所未有的迷惘。
但現在他的心結已經解開了,就像她突如其來的熱情如火的吻,這個姑娘又一次輕而易舉地捍動了他的內心,令他感到驚愕又幸福。同時在這件事情上他又發現,這世上由於誤解而引起的自我折磨也許比受到真正的奸詐和惡意導致的傷害還要誤事。至少在他生平所見的人當中,奸詐和惡意之人並不多見。
“我叫宋青書,武當派弟子,”他驀地開了口,“看來這的確是一場誤會……”
“果然是武當派的人。”阿離暗暗心喜。
名門子弟就是不一樣,氣量大,倒也像是個好人。他能特地跑回來放了自己就是明證。自己剛剛的做法--對他解釋,更是正確而值得的。因為他聽了之後,幾乎也沒有什麼不高興的樣子,說明連他這樣的名門正派弟子,都能夠認同朱九真此人該殺,那麼她所作的這一切並不是完全沒有意義……這麼多天以來她頭一次有了舒坦的感覺……如果阿牛哥也這麼想就更好了……
當然,除了對此人人品的認同,她選擇和解的一個更重大的緣由其實是--張無忌是武當派的人。雖然張無忌從來沒有認可過她,但她處處以張無忌之妻的標準來衡量著自己的言行舉止--她不應該和武當派的人結怨;她不能夠讓張無忌為難;她不願意讓張無忌恨她;她更要讓眼前之人知道,讓張無忌身邊的人都知道,她身為一個女子的品行是無可指摘的。
“敢問姑娘貴姓芳名?”宋青書看她一眼,小心翼翼地問著,“在下並無他意,隻不過……”
語言的貧乏讓他困窘,他極力調動著自己的麵部表情,想讓對方明白--他並不是在審問她,她其實也可以選擇不回答……雖然那樣他可能會有一點點的失落……
她遲疑了一下。姑娘家的名字豈是隨意告訴男人的麼?阿牛哥和她呆了這好幾天,都沒有主動問起過她的名字,這個人也未免太大膽了……相比之下,阿牛哥的確是守禮得緊,如果她不主動說起什麼,他是不會冒冒然開口的……禮數周全的確讓人尊敬,可那是不是也表示,阿牛哥對她這個人的一切事情根本就毫無一絲興趣?……咦,此人滿麵通紅,羞人答答的,並不像是那種冒冒失失、喜愛調笑之人,反而還有點害羞……他平時一定不是這樣的,莫非隻對我一個人這樣?可是,為什麼呢?
“蛛兒,‘蜘蛛’的蛛。”
雖然是化名,但也不是對誰都會說的。因為對方是武當派的人,所以她才破例。對的,是這樣沒錯。
他略點了下頭,嘴角上揚:“不錯的名字。”
張牙舞爪的,看上去很嚇人,人如其名。
“我向你打聽一個人,成麼?”她審視著他的神色,見他一副完全收起了憤怒的樣子,似乎也並沒有將她立刻處決的想法,膽子立刻大了起來。
“是張無忌,對麼?”他似乎漫不經心地回答。
她心中詫異:“你知道?”
“每年都有很多人上武當山來找張無忌,打聽金毛獅王謝遜和屠龍刀的下落。最近這兩三年才少了,”宋青書答道,“武當弟子對此事最清楚不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