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日子以來，小昭的內心充滿了憂慮和不安。她清楚地知道，過去在祈禱敬拜的時候，她獻給神明的是一顆虔誠純一、堪比淚珠朝露的透明而潔淨的心靈。她麵對自己也沒有什麼驚恐不安。
現在她的平靜被攪擾了。聽完那個番僧的話後，她整個人都恍恍惚惚，完全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來的。一整天都是在哭泣和祈禱中度過。連她自己都不明白，她為什麼會這麼地難過。她不是早就已經知道他們之間的距離，完全不抱希望了，不是嗎？不，並不是。當她少女的吻獻給了他，她就已經不再是那個無動於衷的自己了。她和他是有聯係的，而且沒有人可以代替……即使他們不會走在一起，她也會把他珍藏在心底……可是卻連這樣也不可以了。
“神明會譴責我，父親會責備我，即使他們都不怪罪我，我也會責備我自己。”
可就在當天晚上，她卻做了一個夢，夢見她回到了庫庫特穆爾的府第，把頭靠在他的胸前，做了他的新娘，為他生兒育女，一大堆活潑伶俐的男孩兒女孩兒微笑簇擁在他們身旁……
她嚇壞了，不由得對自己產生了一種輕蔑的念頭。她覺得這個夢把她靈魂中的空虛和醜惡全部亮了出來－－原來自己表麵貞淨，內心其實已然屈從於情慾這種罪惡的東西，打算把自己的整個身心一股腦兒全都奉獻給他……現在這世上最需要拯救的人是她自己。可是神明能不能聽得進一個像她這樣的罪人的祈求呢?
她被罪惡感所折磨，每天不斷地處在矛盾和鬥爭之中。而且這種矛盾和鬥爭還在一天天地不斷擴大，瀕臨崩潰的邊緣。終於她不能忍受了，硬著頭皮去求楊逍。
“起來吧，小昭。”楊逍並沒有任何意外的表情，就答應了，仿佛他一早就猜到了這個結果。
最近他總是回想起當年的事情，白天有那麼多事物要忙，夜間居然還會失眠，懊悔和自責交互啃噬著他的心。他根本沒空再管小昭的事情。
“善惡到頭終有報，舉頭三尺有神明。不是不報，時候未到。這些話一點不錯。我所犯下的過錯傷害了曉芙，也連累了不悔，更得罪了神。這麼多年我一直把罪過歸在滅絕老尼的身上，一心對付峨嵋派，可事實上罪魁禍首卻是我自己。現在我所受的折磨就是神靈對我的懲罰，是報應。”
小昭退了出去，感覺心頭一塊大石落了地，可以鬆一口氣了。然而，可以不去見他，也並不意味著她的痛苦就能到此結束。無論她在做什麼，她眼前時常晃動著庫庫特穆爾的影子，看見他懇求的目光一直在跟著她，期盼她的出現。她越是躲避他，就越是憐憫他，不能自製地想要走到他的麵前，照顧他，聽他說話，聽他叫她的名字。
“我不應該念著殺父仇人的兒子，那不合情理，可是像個囚犯逃兵一樣地活著，生命簡直沒有任何意義。”
這樣沉重不堪地過了兩天之後，楊逍又派人來叫她。
小昭走進那偏廳時，根本沒有想到還會有其他的人在。因此她一看見王保保，就馬上停住了腳步，一動也不能動，好像被釘在地上似的。過了一會兒，她的視線轉向了楊逍，臉色霎時變白了，心中滿是絕望。
“我不想幹涉你們之間的事，你們自己聊吧。”楊逍隻作沒看見，一邊說著，一邊走了出去。
而事實上，就像他指定小昭做王保保的看護那般，他又一次幹涉了。他希望看到小昭對王保保傾心，然後有情人終成眷屬。就算他懺悔了自己的罪，他仍然覺得，不管過去多少年，他也不可能原諒滅絕。如果當年紀曉芙的師父不是滅絕這樣極端的人，他們不會是個悲劇。
“別再折磨我了。在你給了我那麼大的希望之後，又冷漠以對，你……你簡直讓我生不如死。”王保保那緊皺的雙眉顯出憤怒，臉上浮現了痛苦的陰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