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在遇見她之前，他根本從未快活過－－對此他非常清楚。因為所有能對他施加影響的人都在不停地對他訴說著一個道理－－要死得其所。貪生怕死是可恥的。可是，能和她相遇是多麼奇妙的事情。從此，月光是美麗的，詩詞是美麗的，歌聲和舞蹈是美麗的，生命本身似乎也是美麗的……
“你要殺了我麼？那麼你可以動手。”小昭說話的腔調裏有一種過去從未有過的激烈的東西，因為她說完後，王保保站了起來，呆呆地對她臉上注視，態度不勝驚訝。
“如果要我殺了你，那我寧願殺死我自己！”他又說，“你對我的誤解太深了。沒錯，我殺過許多的人，可那並不是因為我天生喜歡殺戮。就像我知道，你也並不喜歡說謊一樣。我和你是一樣的，身不由己。”
小昭沉默著，他一開口就抓到了她的痛處，她找不到言語來反駁。她俯下頭，視線卻一直隨著他的雙腿來回挪動。看得出來，他的傷好得很快，已經行動自如了。
“如果你是個男兒身，處在我的位置上，或許你也會是我今天的樣子……但我今天想說的，並不是要求你體諒我……”他咬緊牙關，忍著性子，“如果我向你保證，今後絕不再濫殺無辜，你肯不肯看一看我？我還要向皇帝和皇太子進言，今後遇到各地起事，不再一味鎮壓，而是要仔細甄別區分，或許也可以采取懷柔招安的辦法。這一點，我和你們的光明左使談過了。這也是他能夠同意讓我來這裏看你的原因。”
小昭緊閉雙唇，不置一詞，內心卻再一次被他震撼了。她深深地知道，他是什麼樣的人。如果他所說的都是真的，所造福的將是千萬百姓。而他所付出的代價，必定是常人無法想象的。他真的願意為她做到這種地步？她值得嗎？可是以他驕橫的脾性和根深蒂固的等級觀念，怎麼可能在短短幾日之內改變呢？她思索著他話語的真假。
他仔細審視著她的表情，沒有給她太多思考的時間，就轉入了下一話題。“我向你發誓，我當初絕沒有想把你從你的養父母家裏弄走。從我看到你的第一眼起，就沒有想過要傷害你。我隻是想知道你的下落，把你娶過來，和我長相廝守。這一點我妹妹可以作證。”
“不要說這些，我不想聽……”小昭終於再一次開了口，心緒紛亂。
真是的，這個人怎麼可以隨隨便便就說出這麼讓人害羞的話呢？簡直沒有辦法思考了。
他看見她的臉上慢慢升起了一片紅雲，眼神也有些不自然，立刻覺得自己的信心得到了保證。他馬上開動了腦筋，設法安定她的情緒，並趁熱打鐵。
“我已經打定主意了，如果你不能成為汝陽王府將來的女主人，那我情願終身不娶。”
“女主人又如何？”小昭低低地說，“你還是有很多女人的……”
“你從哪裏聽信的謠言？這完全是無中生有。我沒有誆騙你的意思。如果我有，我就說有。這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事實上，在我的那些堂兄弟們看來，妻妾眾多並不可恥，反而這是一件可以驕傲的事情。”他看到她已然平靜的神色又添上了幾分不悅，馬上又說：“當然我和他們不一樣。我並不這麼認為……”
“為什麼你不這麼想？”她抬起了頭。
“之前我對女人不感興趣。因為長年從軍，我每年呆在大都的日子不長，根本不認識幾個姑娘，有些見過的也並不吸引我。父王希望我把精力放在兵書上，他說男歡女愛會消磨一個男人的雄心，娶妻之事不必急在一時。”
小昭沒說什麼，隻凝視著他。在他身後，日頭漸漸暗淡，變得更飽和的明亮的霞光卻開始照遍屋子的每一個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