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故淵為金律的事而煩惱,伊寒江揉了揉他聚攏的眉心,“皇都是你的地盤,來到南蠻卻是我的地盤。看在你的份上,他若是最後處理不得,我會出手幫他的,保證無事,行了吧。”
景故淵心思細膩,“街上人多我不便往深處問,你言語裏好像認識多羅王。”她言之鑿鑿即便活活把那郡主打死也無事,不像是逞凶鬥狠的一時氣話。
伊寒江困倦,隻因為回來後就與他坐等金律回來,她不由的打了個哈欠,“真說起來不是我認識他,是他認識我外公和外婆。”
景故淵問道,“外公到底是要你來收誰人手中的信物?”
都已是到了上京了,他卻是所知不多,一路走來都沒想過要問,隻因為想著他問了也未必認識,可現在他卻是又想問了。
“寒江。”他輕喚了一聲,卻見到妻子已經是倒在他肩頭睡著了,均勻的吐著幽蘭般清香的氣息。他把她的頭輕放到玉枕上,為她脫了繡鞋又拉過被子給她蓋好,撥了撥她額前的碎發,隻能在心中感歎真是他命裏的克星。
南蠻的夏日就是多雨,方才還是晴空萬裏,轉瞬卻是集結了一大片的烏雲蓋頂,黑壓壓的真像是被墨汁染色了的棉花,一道輕雷在雲中滾過就是傾盆大雨,雨珠子打在琉璃瓦片上點點滴滴像是一顆顆跳動的珍珠嘈雜得連睡夢中也不得安穩。
景故淵囈語不斷零零碎碎的幾個字幾個詞卻是連貫不起來完整的一句,他受夢魘纏身睫毛輕輕的顫動卻像是被打濕了翅膀飛不起來的蝶。伊寒江輕拍他的臉卻是發現他一頭的冷汗,“故淵。”
喊了一聲不醒,隻能一直搖他的身子又喊多幾聲直至把他喊醒了。
他木然的看著,突然得以抽身他確定了好一會眼簾裏映著伊寒江的擔憂,才曉得回到了現實裏。這才是他的真實,與夢境裏的一切截然相反,沒有粘膩的陰暗會牢牢粘在他的背後怎麼甩也甩不去,也沒有痛苦像是一條沒有盡頭的路任他怎麼跑也跑不到盡頭。
伊寒江幫他抹掉冷汗,“你是做了什麼夢啊,嚇成這樣。”
景故淵脈脈凝著她,輕聲道,“莊周夢蝶。不知是周之夢為蝴蝶?還是蝴蝶之夢為周?”
“一醒來就說胡話。”她手伸進被子裏狠狠掐他的腰部,痛得他嘶的長長叫了一聲,“痛就不是在做夢了,你是景故淵,不是莊周也不是蝴蝶。”
景故淵長手一撈把她抱在懷裏,用力得他的肩胛骨好像恨不得要硬生生摁進她的血肉裏才會安心。她問道,“到底是個什麼夢?你怕成這樣?”
他吸了一口氣隻因為臉與臉貼著,那呼吸好像一道暖風瓜過她的臉,“隻是又夢到了中毒那日,夢到了那雙鞋子。”
伊寒江忙問道,“這一回有見到害你的人的臉麼?”
景故淵搖頭。
真是可惜,那人既然害了他那麼多年,她自然也不打算輕易放過了。她想了一會,“那時你說那鞋子是白色的用銀線繡了圖案,男女的鞋子樣式是不一樣的,你若是連那些細節都記得,那也應該記得那是一雙男鞋還是一雙女鞋吧?”
景故淵轉過臉去,靜靜看著窗外雨打芭蕉,那碧綠的芭蕉葉毫無招架之力隻能任豆大的雨水捶打著身子默默含淚。
“看你這般反應,我也不用問了。”他那時身處在後宮,能自由進出的男人不多,鞋麵又是用了銀線,能用得起的身份也不會很低,這般一總結,最有可能的就是他那幾個兄弟。“其實你心裏比誰都要清楚。”
景故淵轉回臉來看著她笑道,“有時候做人太清楚了隻是自苦,不如糊糊塗塗。”
她的聲音清晰卻是帶著憐惜,憐惜他這個柔軟的性子生在宮廷裏,就像是把需要精心栽培的蘭移植到環境複雜荒郊野嶺,即便能存活也會活的很辛苦。
“你總要麵對的遲早而已。做人清楚雖然難免有時候會痛苦但總比糊裏糊塗死了的好。你已經妻有兒了,至少你得為他們清楚的活著。”她撫著他如花瓣柔軟的唇道,“你若想再不做惡夢,逃避不是個好法子,克服才是。”
他閉上眼輕喃道,“我知道。”
她玩捏著他的耳垂,在他眉心來回畫著,心底生出柔情就是不喜歡看他不開心的模樣。寧可他像那時抱著兒子隻會一味的憨笑,或是隻凝著她時不禁泛起的蜜意彎了他的嘴和眼。
她改口道,“算了,我隻要你開開心心的。你若是覺得糊塗好那就糊塗吧,我清醒著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