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探訪黃河源,並非心血來潮,而是蓄謀已久。黃河源頭鄂陵湖古稱柏海,是唐蕃古道重要驛站,亦是鬆讚幹布迎接文成公主並舉辦盛大婚禮之地,留有迎親灘、多卡寺等多處遺跡。作為一部唐蕃古道全程探行的紀實之作,我不想留下空白。再是,我也有種河源情結,多年來在蜀道與絲路的探訪之中,曾先後尋叩過漢水、褒水、嘉陵江、白龍江等江河源頭,但這些都無法和母親河黃河源頭相比。2004年,我曾探訪黃河首曲瑪曲,那壯闊神奇的萬千氣象曾給我留下至深印象。探訪黃河源,往返十天,安全順利,到了現場,拍了圖片,又寫出專章《探訪黃河源》,這裏不再重複。惟感不能忘懷的是,站在海拔近5000米的牛頭碑下,俯瞰鄂陵湖、紮陵湖,兩湖皆浩淼無邊,壯闊如海,前不見古人,後不見來者,一時間,嗓眼發酸,眼眶充盈盡是淚水。
回顧從事創作40年,前20年文學,後20年文史,十年踏訪蜀道,十年二十次西行,古人教導讀萬卷書,行萬裏路;非訪民間疾苦無以充實胸臆;非登臨名山大川無以恢弘氣概;我深以為然。更深知自己,非聰穎之輩,惟勤能補拙。回顧40年來,無一日不讀,無一日不寫,與創作相關的日記一天不差。每年注定從有象征意義的元旦開始。當初學習創作,尚在農村務農,沒有任何背景,更無名人可交,作品能夠在《人民文學》《人民日報》《延河》《北京文學》《天津文學》《上海文學》等國內知名報刊發表,全靠反複修改,萬字小說能夠背過。有幸的是經曆了新時期文學的萌動、崛起、輝煌到平靜的整個過程,而沒有被淘汰。
更值得慶幸的是興趣成為職業,能夠讓自己安身立命。也許,還有空間有待攀登。不止一位朋友說:“你咋不寫個《白鹿原》,得個大獎多好。”是啊,但凡寫作的人無不想寫部好作品。除了陳忠實,別人並沒有寫出《白鹿原》,全國近萬名中國作協會員,肯定都寫出過屬於自己的作品,但顯赫如《白鹿原》者則為少數,這其中除了作家閱曆、修養和功底外,還有社會、時代、供需等客觀因素乃至文明傳承規律的製約,因為遼闊無垠的俄羅斯也誕生不了或不需要10個托爾斯泰。
八
第三次來拉薩的日子緊張、充實又饒有興趣。在把作品交給何宗英先生審閱的空檔,我去了日喀則和林芝,參觀了江孜古堡和帕拉莊園;尋訪到了清乾隆時大敗廓爾喀的功德古碑;去了米拉山口和西原的家鄉,陳渠珍進軍的魯郎古鎮;甚而還領略了雅魯藏布江大峽穀的雄奇,海拔7782米的南迦巴瓦雪峰的壯美。待我返回拉薩,正好接到了何宗英先生約談的電話。
在拉薩期間,我與何宗英先生有過三次長談,每次都超過3個小時。
作品他已認真讀過,並把不確當之處一一用紅筆劃出,比如文中表述的“西藏嘎廈政府”,便隻能寫為西藏地方政府,“嘎廈”隻代表四名俗官,而西藏地方政府由僧官和俗官組成。西藏許多方誌辦都搞錯,何先生曾專門講課糾正。再是十三世達賴喇嘛在羅布林卡圓寂,而非布達拉宮;時間應以公曆為準,免與藏曆混淆;文中盡量不提“佛國”而說“佛界”……諸如此類。先生的仔細、認真、淵博讓我受益並感動。
交談中,我更多的是就西藏近代許多問題向他請教,話題廣泛而隨意:晚清治藏的得失,駐藏大臣的優劣,趙爾豐與陳渠珍,任乃強和朱繡,18軍進藏與昌都戰役,近代西藏經曆的種種風險,英軍的兩次入侵,榮赫鵬與古柏特,宗教在平衡人的心理、調理人的心性中所起的積極作用與負麵影響,1959年平叛與拉薩3·14事件,帕拉莊園與帕拉家族,近代藏學的研究和拓展,伴著擊節與歎息,回顧或展望……先生又找出幾種新出的藏學書籍贈送我。有兩次都是下午6時前往,拉薩偏西,8時晚餐,我邀請先生小酌,邊吃邊談,先生連連擺手,既不喝酒又不吃肉,隻好作罷。近晚10時告辭,才匆匆尋小店晚餐充饑,心中卻無比充實。
九
鑒於這部作品由42萬字和450幅圖片共同構成,有必要說到圖片。有人講現在是讀圖時代,並把原因歸結為生活節奏加快,讀書時間缺失,人們心性浮躁,有道理卻趨於表象。在我看來,書籍圖文並茂,是出版業的進步,是與時俱進替讀者著想的表現。圖片對於文字,尤其內容涉及文史至少有三方麵的作用,一是對文字的有力補充。有些曆史人物,縱有生花妙筆,也難描述清楚,比如慈禧太後、李鴻章、光緒皇帝、珍妃……一張張發黃的照片上人物的神情、眉眼、服飾、環境透露著那難以捉摸的內心世界,複雜多麵的民族性格,傳遞給我們的竟是整個末代王朝的縮影。信息太多,太過豐厚,一下就把我們帶進那個早已逝去的時代。二是對作品真實性的有力佐證。作者會用文字和圖片共同講述“史實”論證觀點,不至於天馬行空,憑空編造。圖片無形中起著製約作用,讓文字敘述盡可能接近事情真相。再是要作者親臨現場,不留空白。比如本書這樣的行走類紀實作品,能增進作品的現場感,讓讀者也有親臨現場的情致。當然,圖片也會讓讀者獲得審美上的愉悅,因為每張照片都在靜默中向所有的讀者敞開,讀者則會因不同的年齡和文化背景獲取無比豐富的信息,這些都是文字不易達到的效果。因此,我對圖片和文字同樣重視。
我從踏訪蜀道和絲路起就重視對圖片的拍攝,至少有20年曆史,但我從不以攝影家自居,也不用攝影家的專業修養要求自己,因為目的不同,理由如上闡述。依據寫作蜀道與絲路的經驗,每一千字配一幅圖片比較合適,因為會有新的場景或人物出現。這些圖片基本按文字順序排列,力爭使每個重要事件、人物與驛站都有現場圖片,並盡量爭取用自己拍攝的圖片。但就這本書來講並沒有完全做到,在450餘幅圖片中,有近400幅係自己拍攝,其餘的曆史圖片,比如十三世達賴,九世班禪,晚清駐藏大臣有泰,國民政府大員吳忠信,清末名將趙爾豐、陳渠珍,再是文物及地圖等,為西藏博物館提供,這裏表示衷心感謝!
十
如今,麵對最終改定的厚可盈尺的書稿圖片,讓人百感交集。回顧探索唐蕃古道的曆程,需要感謝的實在太多,審閱作序的何宗英先生,胡悅、田傑、陳忠實、郭加水、高洪波,雷濤、賈平凹、鄧賢、莫伸、查舜、聶鑫森、趙本夫、陳若星、張尚中,以及陪同我探訪黃河源和藏區的王維賓、盧惠傑、吳寶恒、吳全民、駱誌慶,自然還有我的家人,以及幫助打印、校對文稿的朋友。
最後,特別要感謝的是西安出版社社長張軍孝先生以及編輯同誌,他們以學人的眼光認定這部作品,從文字的處理到圖片的選定,從版式的選擇到封麵的設計都傾注心血,切實盡到了責任。
至此,再說什麼都顯得多餘,沒有上述朋友的大力相助,此書的寫作與出版則無從談起。我將和他們一起分享這部作品出版的愉快。
2011年9月草於拉薩
2011年12月改於漢中
2012年4月改於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