額頭叩在金鑾殿的地板上麵,是冰涼的一片。
她沒有惜力,一下下去之後,鮮紅的血液,從她的額頭上麵流了下來。
可是,在她抬起頭來的時候,看見的,卻依舊是在那高台之上,那始終沒有一絲一毫情緒的鳳眸。
君王之心,不可揣摩。
以前的時候,她以為,她能夠看懂。
也以為,在那冷硬的心腸下麵,會有一處屬於自己的柔軟。
但是現在,裴小六明白了。
沒有。
所有的一切,都是計。
他會接近自己,是因為自己的師父是他想要尋找的元之將軍,會對自己有那麼一絲一毫的隱忍和縱容,或許隻是因為,在那個時候,她恰好觸碰到了他心裏的某個位置。
而除此之外,所有的一切,都是計。
所以到了自己沒有一處他可以利用的地方之後,他直接將自己放走,回到縈秋國,明明知道,憑借寧航的實力,根本沒有任何辦法去和寧哲做抗衡。
想到寧航,裴小六不由笑了,在他對自己放出那一箭的時候,她就已經對他死了心,她以為,她的這位兄長,對她也全部都是利用。
但是,如果真的隻是利用。
他不會在寧遠的兵馬即將攻城的前一天,將自己引開。
等到她回過神來,發了瘋一樣趕回去的時候,隻看見了遍地的屍體,和血流成河的沙場。
這是世間最殘酷的畫麵,漫天的黃沙迷了她的眼睛,然而,她依舊沒有哭。
她想要回到清寰郡內,但是她知道,自己回去,也幫不上任何的忙。
所以在那個時候,她下了決心。
帶著重風,想要回到莫瓊國,懇求君彥出兵,救救自己的兄長。
但是,她忘了,自己所處的是什麼樣的環境。
寧遠的兵馬很快就追了上來。
接著,在裴小六的目光之中,為了救自己。就在自己的麵前。
萬箭穿心。
那個從華山出來,不管自己的身份發生什麼樣的變化,始終叫自己一聲主子的人。
也是這個世界上,唯一一個不要任何的回報,隻一心一意對待自己的人。
他不會像別人一樣花言巧語對自己說很多的話,但是在裴小六回頭的時候,卻能夠一眼就看到了她。
而他對自己說的最後的一句話,是,“快走!”
她開始瘋狂的向前麵跑去,不敢回一次的頭。
耳邊,卻仿佛聽見那利刃穿過他的身體,血液凝固在他身上的聲音。
她躲進了一個山洞裏麵。
在經過了瑟瑟發抖的兩個時辰之後,她開始回頭去找他。
她想,就算自己救不回他,至少,也要將他的屍骨好好安葬。
可是,她沒有找到他的人,就連屍首,都沒有看見。
她又在山中逗留了一天一夜,在看不到任何的希望之後,開始一個人繼續往莫瓊國的方向走。
然後,在走出城門的時候,她終於看見了重風....的屍首。
他的腦袋被直接削了下來,掛在城樓上麵。
一整張臉看上去都一片的猙獰恐怖,裴小六在看到第一眼的時候,就不敢抬頭再去看。
整個城裏麵,都貼著她的通緝令,利用巧妙的化妝術,她躲過了盤查,在出城的時候,整個身體都在忍不住的顫抖。
她身上沒有任何的盤纏,一路上也不敢走官道,在經過樹林的時候,差點直接死在了一群猛獸的手下。
鮮血從她的身上不斷流落下來,她已經沒有任何的藥物,隻能在樹林裏麵尋找著止血的草藥給自己敷上。
餓了的話,就從樹上采些野果咽進肚子裏麵。
那個時候,她在心裏麵一遍遍地告訴自己。
她一定要活下去。
一定要活下去。
否則,清寰郡裏麵所有的人,都不會有任何的希望。
其實那個時候,隻要她細細一想,都會知道。如果在君彥的心裏麵,但凡對自己還有一絲一毫的感情,都不會眼睜睜的看著自己去死。
在路過一條小溪的時候,她想起自己好像很久都沒有看一看自己的模樣,也想要將自己手上的汙垢洗去。
但是在看到水裏麵的倒影的時候,僅僅一眼。
那隱忍了大半個月的眼淚,終於忍不住掉了下來。
她伸手扶著自己的鬢邊,從那上麵,是滑落下來的頭發,那原本烏密的青絲,已經變成了一片的銀發。
她揉了揉自己眼睛,將那裏麵的濕意擦去,又確定水裏麵的自己沒有看錯之後,突然開始笑了起來。
有人總是說,哀大莫過於心死。
而在這個時候,在經曆了這麼多的事情之後,裴小六覺得,哭,已經是一件很懦弱的事情。
所以,她選擇了笑。
接著,她找了一頂帽子,將自己的頭發全部藏在了裏麵,繼續走著她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