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葫蘆報恩記(3 / 3)

而她,好累。

海麵在眼前起起落落,苗淼模糊的視線能看到岸上密密麻麻的人群,被簇擁在其中那個高大的身影,必定是宋一堯了。距離太遠,苗淼看不清他的表情,腦中卻能夠清晰的想象到,他那疏淡的表情,微皺的眉頭看過來的神情。

突然間,就放下了。

在生死之間,別說這份無望的愛情,還有什麼是放不下的?她沒有父母沒有親人,真的沒有什麼牽掛,隻除了……那個毫無預兆闖入她生命的花洛。

柳宛兒胸前那枚鮮紅的印記想必花洛也會看到了,找到恩人,他也就沒什麼遺憾了吧?而他的一切,就真的再與自己沒有瓜葛了……

心,好痛。從未經曆過的那種疼痛,讓苗淼此刻卻後知後覺,那個咋咋呼呼卻又單純可愛的花洛,早已經鑽進了她的心。

手終於不堪重負的鬆脫,苗淼覺得自己的身體陷入了深深的海水中,再無力逃脫,就在意識漸漸飛散的時候,一隻有力的手臂牢牢將她鎖進了懷裏。

八喵喵……你怎麼不理我?

花洛因為長時間浸泡在海水裏,身上好多處皮膚都皸裂流血了,柳宛兒搖著頭:“你這是被浪甩到礁石上了吧,瞧這傷口!”

花洛乖乖躺在床上,哀怨的看著一旁一直一言不發的人,衝柳宛兒可憐兮兮的眨眨眼睛。柳宛兒忍下唇角的笑意,將藥棉和藥水放在桌上:“你這傷口要好好上藥,我還得去看看其他人,苗淼,你來幫他上藥吧。”

門開了又關,花洛眼巴巴瞅著苗淼,她卻一動不動。花洛躺不住了,他眼珠轉轉,悄悄朝自己的傷口上使力按了一把:“嗷!”

苗淼猛的轉身,映入眼簾的就是花洛滿身傷痕疼痛不堪的樣子,苗淼哭腫的眼睛又泛起淚光,她咬唇忍住淚意,終於走上前來抓過桌上的藥棉,輕輕擦在他的傷處。

在海中滅頂之時,是花洛把她救了起來,可是上岸的那一刻,花洛卻暈了過去。苗淼知道他碰不得海水,卻沒想到他的傷口那樣嚴重,岸上的人說他放下柳宛兒就又跳回海裏去找她,這麼久的浸泡……苗淼的眼淚止不住的往下流,他會不會有事!?

花洛昏迷了很久,柳宛兒來了又走好幾次卻始終無計可施,苗淼不敢將花洛送去醫院,因為他畢竟不是人類。情急之下,苗淼口對口的將水喂進他緊閉的嘴唇——終於,花洛蘇醒了過來。

花洛清楚的知道,自己剛醒時,守在身邊的是苗淼,可是為何這之後苗淼都不看他,反而把柳宛兒叫來照顧他?

“喵喵……你怎麼不理我?”

“閉嘴。”

花洛哀怨的癟著嘴瞅著苗淼,那灼熱的目光看得苗淼想忽視都不行,苗淼忍了又忍,終於丟開了藥棉,衝花洛凶巴巴的吼道:“你是傻子嗎!?”

其實在花洛救起她不一會兒,幾個救生員就趕了過來,苗淼頂多受點罪卻不會真的有事,可是他卻不自量力的在海裏翻騰了那麼久,看著那些為她而得的傷口,苗淼心疼極了,恨不得自己代替他。

可是花洛仍舊一副不知自己錯在何處的樣子,苗淼生氣也無處發,隻得又拿起藥棉繼續上藥,可嘴裏卻忍不住問道:“你又回來……做什麼?”

“找我的恩人啊!”花洛得意洋洋的說,“千年積攢的恩情,一定得好好的長久的報恩才行呢!”

苗淼動作一僵,眼中的光彩略淡了些,花洛小心翼翼的觀察,偷笑:喵喵吃醋了!果然老櫻樹說的是真的。

花洛這些日子,並沒有去找“真正”的恩人,而是回到了花界,幾乎掀翻了人情庫,花仙的直覺讓他從第一次看到苗淼就認定了她,那種情感濃烈的似乎醞釀千年終於得以迸發,他不相信會認錯。

鬧得不可開交之時,掌管人情庫的老櫻樹終於說了實話。

當年也是老櫻樹掌管人情庫,老花仙來找他幫忙時,老櫻樹也沒想到花洛去人間渡劫,竟會扯到人情債,而且還是生死人情。

苗淼的前世是滴水,那水為了救瀕死的葫蘆,以身潤物,卻成了烙在花洛身上的未徑情債。

生死人情,必定得中斷修行去報恩,可是花洛正值花仙修行的關要時刻,而下任花仙的修行成果直接關係著整個花界在仙界裏的地位。老櫻樹猶豫再三,還是破例瞞下了這樁生死人情。

兜兜轉轉下,他的恩人真的是苗淼,花洛欣喜若狂,老櫻樹看不上他的樣子,揪著報恩纏著人家,能有什麼進展。老櫻樹雖為仙卻熟通人情,花洛蹲在人情庫裏透過水鏡看著苗淼,一邊跟老櫻樹學了好些……泡妞的絕技。

苗淼見花洛臉上都要笑開了花,心裏酸酸的不是滋味。

九他會安靜的呆在桌上,才怪!

晚風微涼,卻仍掩不住暑熱,苗淼床頭的氣窗半開,窗台上的君子蘭在涼風吹拂下枝葉擺動,與窗外那顆海棠樹的沙沙響聲響應一般。

苗淼忍無可忍的坐起身,對著君子蘭警告:“不許再出聲音。”

海棠樹響得愈加歡快,引得君子蘭細小的葉片不聽話的繼續擺動,苗淼無奈的扶額,下床拉開窗戶,對著海棠樹低吼:“你消停點兒!”

樹影深處飄來一絲慵懶的男聲:“不要。”

苗淼挫敗的跺腳,因為不讓他進屋子,他竟然就這麼在她屋外的海棠樹上住了一個星期,還發動周邊草木一起吵得她不得好眠。

她試著勸說:“我明天還要工作,拜托你好不好?”

好半晌,一隻手撥開茂密枝葉,從海棠花間露出那張璨比百花的俊顏,性感的唇角掛著不懷好意的笑:“讓我進去,我就讓他們安靜。”

苗淼無奈的閉了閉眼,不情願一般的妥協:“好。”

花洛眼中的得意一閃而過,明明前一刻還在樹上的身影,下一秒已經站在了苗淼麵前,毫不客氣的往後仰躺在苗淼窄小的單人床上,舒服的喟歎:“舒服啊!”

“起來!”苗淼伸手去拉他,“你之前怎麼保證的?”

花洛不甘不願的被拉離床墊,卻還是借機摳了苗淼手心一記,在她再度發火之前,身子一轉變成一隻青綠的葫蘆,乖乖躺在桌上。

回來之後的花洛,再不如之前那般單純好調教,苗淼還得防著現在這隻色葫蘆偷窺自己睡覺,隻撈起一旁小毛巾,毫不客氣的將葫蘆嚴實包裹起來,這才歎了口氣,倒回床上。

而被毛巾蓋著的花洛卻不住偷笑,他會安靜的呆在桌上,才怪!

這次他可是準備充分,他就不信,早沒了宋一堯那個情敵,自己會拐不走苗淼的心?花洛自信的扭了兩扭——過不了多久,他一定要抱的美人歸,把苗淼拐回花界做他的花娘子!

葫蘆扭動的微小聲音,在夜裏聽來很清晰,苗淼偷偷側過頭看著桌上的他,輕輕勾起一抹笑容,安然睡去。

十姐姐放心,我們這一世死在一處,以後定能再遇到。

在苗淼的夢裏,她知道了那段恩情的由來。

她曾經是仙人湖裏的一滴水,平日裏最常做的事情,就是仰望著湖畔一隻竹藤葫蘆架。

葫蘆架上最為搶眼的,是一隻圓潤的青葫蘆。他是葫蘆架中最為活躍的一個,因為年輕,仗著自己一身鮮綠的外衣,哄得湖水裏那些個水滴姐姐們嬌羞愛慕,時不時折射些陽光給他,秋波暗送。

她也不例外。

隻是她太過羞怯,也不敢與其他水滴搶奪陽光來像他示意,所以永遠都是靜靜的觀望——直到有一天,他竟然看到了她,還主動跟她說了話。

那天的青葫蘆比平日裏更為耀眼,光亮的表皮因為他美妙的晃動而光彩熠熠,水滴羞澀不已,偷偷潛進水深處品味欣喜。

卻不知因為她的消失,讓一直傾慕於她的蜉蝣無從可依,竟然固執的被太陽給曬死了,她為了這事傷心愧疚不已,也無暇去顧念那隻青葫蘆了。

可她沒想到的是,隻這短短的時日,青葫蘆竟然不慎跌下藤架,摔進了泥裏。

再度看到他時,他已被熱辣的豔陽炙烤,馬上就要缺水而死。

葫蘆們平素都煩他太過出眾,這會兒更是幸災樂禍地不搭理他,青葫蘆如今跌進土裏,又脫水破相,水滴姐姐們也不再關注他,而把目光投給新結出來的更鮮嫩的小葫蘆們。

隻有她,為此焦急不已。

青葫蘆的憔悴讓她心疼,她恨不得飛過去用自己潤澤他枯幹的皮膚,隻是這個想法,對於她一滴水來講,光實現都是困難。

她求了柳樹姐姐一天,終於攀上柳樹點在水麵的那根柳條,隨著柳條的擺動飛躍湖麵來到岸邊,恰恰好“啪”的一聲落在葫蘆皸裂的表皮上。

她慢慢滲透到葫蘆的皮膚裏,融進他的身體,彌留的葫蘆稍稍恢複了知覺。

仙人湖中的水本就有靈性,葫蘆也不是一般的葫蘆,她慢慢順著葫蘆的脈絡到達了他的心,心心相印,思想交彙。

“水滴姐姐,你會死的。”感覺到水滴在慢慢變小,葫蘆提醒著她。

“沒關係。”

葫蘆輕聲對她說:“姐姐放心,我們這一世死在一處,以後定能再遇到。”

她從未想過這些,隻想救救自己的意中人,如今這樣與他心貼心,還能說上幾句話,已經別無他求了。

苗淼在夢中的水滴消融之時,醒了過來。一睜開眼,就看到了花洛近在眼前的俊顏,他一隻手輕輕搭在苗淼的額頭,剛剛的夢,是花洛用了仙術呈現給她的前世情緣。

“知道我是怎麼掉下來的嗎?”花洛輕聲笑道,眼底有些不好意思,“其實我的張揚,從一開始就是為了吸引你注意,誰知道你這麼難上鉤……”

看著苗淼臉上的笑意,花洛大著膽子將她擁進懷裏:“老櫻樹把我的恩用紅印封給了柳樹,把你的情轉給了那隻蜉蝣。蜉蝣其實……”

“其實就是宋師兄吧。”

花洛點頭:“蜉蝣心死,老櫻樹知道你這段情必然辛苦,所以在我下凡的時候,在你身上放一枚臨時的紅印,卻沒想到,還真的被我撞見了!”

“其實就算不是這樣,我也不怪師兄……”

“喂!”花洛不滿的收緊手臂勒住她的腰,“我在說我們倆碰上的事兒,你老扯他幹嘛!”

苗淼忍不住撲哧一笑:“這一個禮拜的情場浪子做派,怎麼沒了?”

花洛臉上一紅,有些膽怯:“老櫻樹說我太傻,拴不住你的心,所以就叫了我一些……技巧。”

末了,花洛忍不住鼓起勇氣問道:“喵喵,你真的會嫌棄我嗎……唔!”

苗淼輕輕印上了他的唇,在呼吸之間柔聲說道:“連那隻青葫蘆我都愛了,怎麼會在意這些?”

“你現在的樣子,我也愛。”

花洛著迷的低頭繼續中斷的吻:“我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