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真做不到像合約說得那樣,不過你也應該知道,那份合約其實沒有什麼法律效用。你不用再轉錢給我,我已經用不到了。以前的錢,我今後再慢慢還給你。”可以說的,竟然是將兩人之間的關係扯得更加明了。這就是他們之間的關係,一直以來,他或她都覺得其中應該有更多,原來說出來,卻是一張紙上寫的這些而已。
他笑,明明弧度是向上輕仰,卻如同哭泣一般。他不再說話。
她的心在慢慢,慢慢地往下沉,慢慢,慢慢地接近最底。她知道,就是這樣了。底部的堅硬與冰冷,原來是這樣的。於是她對著他笑笑,轉過身去。
突然想到,她轉過頭:“你問過我是不是愛他。總會有一刻我突然知道答案,然後馬上就又會模糊起來。我不愛他。”
她再轉回來,覺得胸口有東西就要爆炸。提起腳,所有的血立即湧了上來。
他突然抓住她,拉回來:“不要走。”
她閉上眼睛,不知道是他真的這樣說了,還是聽錯了。
“為什麼?”
“我今天來本,是要跟你說別的事情……但……你……可不可以不要走?”
他的聲音很急,她第一次聽到他這樣的聲音。而她隻是怔怔地看著他,再問一次:“為什麼?”
他答不出來。
“為什麼不要走?”她突然覺得是自己太好笑,原來是那麼想要答案。“我不走,然後呢?我不走然後呢?”追問,追問,追問,還是在笑自己?
他的嘴抿得很緊,眉宇慢慢擰在一起。跳開合約,他們是什麼?
她最後還是笑出來,笑得眼睛也要發紅:“算了,秦建。你自己也想不到。我來告訴你,其實答案很簡單。讓我來說這些真失敗,我覺得我真失敗。你終究還是放不下很多東西,你放不下宋蕾……”
他說:“不是。你怎麼知道我是放不下宋蕾?你從來都將這個作為一個問題。可是你怎麼知道是,你不是我,你怎麼知道我現在心裏的人是誰。”
“是嗎?”她不知道他會這樣說,突然亂了陣腳。“那你要說是我嗎?是我嗎?”
“不是你嗎?你覺得不是你嗎?”
她笑得眼淚也要掉下來,轉過頭,用力甩開他的手:“拜托,秦建。你知不知道你好可怕,你可怕得讓我不能相信你。”
他擋住她,逼她看自己:“我不能相信我們麵前已經沒有障礙了,你現在卻逃避我!”
馬路對麵的車子又不耐煩地發出兩聲叫聲,催她快點。
她掙紮著推開他:“什麼叫‘沒有障礙’?我現在才發現我們之間的障礙有多大!我們之間的障礙竟然是不能信任。我現在比任何時候都要沒有安全感,你知不知道啊!”
他扳住她的肩膀,聲音發顫:“為什麼!”
“因為我不能確定你愛的是什麼!我不能確定你是不是在一次利用我!我不能確定你愛的是你爸還是我!我也很想你來告訴我,你是不是真的愛我,我也很想知道,你可以告訴我嗎?你可以嗎?!”
他說得很快,讓她來不及去反映。他說:“可以,我愛你。”
她愣住,瞪大眼睛看著他。他的眼神從未有過的如此堅定,從未有過的希望她去相信。
車子還在催促,刺耳的喇叭不停地叫著。
高溫的空氣,凝稠得無法流動,將兩人一起禁錮在烈日下麵。
她要相信,她應該相信。
她沒有理由不知道,他愛她。即使經過了這麼多,她也應該知道他愛她。
她抽了抽嘴角,在他麵前伸出手:“證據呢?”
他怔怔地看她。
他沒有證據。如何將他的心挖出來給她看?
他竟沒有證據。
原來一切都是如此無謂。
她真的不再相信他。
他投降,她放棄。
推開他,她大步朝尖叫的車子走過去。
後麵沒有追上的腳步聲,更沒有他的氣息。
眼淚突然從眼角流下來。她很快地伸手擦掉。
一切真的結束得這麼簡單。
用力甩上門,她用盡了力氣,一腳踢在駕駛座的椅背上:“按什麼按!你明天給我滾!”
他在貴賓室裏等了大半個小時,秘書進來了兩次,隻是帶著招牌的待客笑容,然後告訴他:“秦總現在還沒有空。”她最後一次進來,他站起來:“不用了,轉告秦總,我先走了。”
從辦公室門口經過,門半掩著,可以聽見裏麵的談話聲,隻是一句——“……我那個兒子……”
經過的速度很快,後麵的話都沒有聽見。
他勾起嘴角,從口袋裏拿出煙盒,在指間反複旋轉翻弄。抖出一根煙,夾在指間,想了一下,還是又放回盒子裏。電梯很快就上來了,腳踏進去的一瞬,順手將整包煙扔進了垃圾桶裏。
出電梯的時候,門口站的人是秦誌傑。
他們很少可以這樣麵對麵,出去,進來。而側身的時候,他對著他點頭笑了一下。
竟然像個女人一樣含蓄起來,他覺得可笑。
轉過頭,門已經關上。用手活絡了一下下巴,頓時覺得整張臉都輕鬆多了。
和鄭佩說完整件事,她在路上走了很久,都沒有辦法從那個小女人的眼淚裏掙脫出來,害得自己也跟她流了兩行出來。
為了安慰自己,她到路邊頂貴的雪糕店去撫慰一下自己。
店裏的夥計正在更新雜誌架上的雜誌,她回頭望過去,紅色的雜誌封麵上,最搶眼的幾個字就是:世紀風華秦家父子,決裂!
從涼爽的店裏出來,心情果然好了許多,拍拍手,神清氣爽。
烈日當空,算什麼。
她走得輕快,連跑帶跳。走了幾步,還是出了汗。實在不想讓自己一下子就一身汗氣,伸手攔了路上的的士。
從沒有試過上半山別墅花園,速度可以這麼快。以往都是背著龜殼似的慢慢磨蹭地爬,今天卻是轉眼就到了。
第一次覺得踏入秦宅是那麼愉快的事情。
女傭知道她是秦建的朋友,對她都是畢恭畢敬。
小跑著,她奔上樓梯,沒有敲門,就闖進他的房間。
秦建從廁所出來,□□著上身,脖子上掛了一條浴巾,含著牙刷從廁所出來。頭發飛得張牙舞爪,一如他每次剛起床時那樣。
她頓時覺得他可愛,一下子撲上去。
秦建沒想到她來得那麼快,不及防堤一下子栽下去。她難得的居高臨下,虎視眈眈地看著他。
“你幹嘛?”他說話帶著笑音,嘴裏還有泡沫,聲音模模糊糊的。
“秦建!你和你爸……你……”她激動地說不出話。
他含糊地說:“什麼?”
她知道這就是證據,她知道這就是他愛她的證據!
上午,所有的商業雜誌頭條都是這條消息:秦崢嶸長子秦建與其脫離父子關係。放棄財產繼承權。同時還有一份遲了十年公布的秦崢嶸前妻的遺囑,當年她名下陳氏股份,既現在約70%的世紀風華股份,全部轉給她的妹妹陳含霜。
他終究忍不住,露了餡笑出來,掙紮著要坐起來。她又一下子撲到他,就是不讓他起身。
“我陪你一起回去。”他伸手揉她的頭發。
“那你大姐呢?”她嬌聲嬌氣地問。
“她現在因為公司董事交替的事情忙死了,哪裏有時間管我。還是你要我在這裏等你?”
她歪頭:“那我要想想。”
他說:“不管你在哪裏,我心都跟你一起。”
“你怎麼說那麼肉麻的話!”雖然心裏期盼了幾百次,可是真的聽道,雞皮疙瘩伴隨著心跳加速竟然一起來了。
他翻白眼,想了想:“肉麻嗎?還好吧。”
她笑得格外甜蜜:“不習慣了……”
“那就多聽一點,慢慢習慣好了。”
他伸頭要親她,她俏皮地用手擋開:“你的嘴巴!”
“怎麼了?”他繼續往前麵湊。
“秦建!”她一下子咬住他的下巴。
“你因該親我!”他捂著下巴,埋怨地看著她。
她突然立起身子說:“秦建,有件事情我還想要問你。”
“什麼?”
“在海邊,宋蕾……”
“你相信我嗎?”他問。
她看著他的眼睛,隔了一會,用力地點點頭。
他笑起來,連眼睛都一同笑了:“是蘇靜。”
她怔了一下,還是釋然了。
一直以來怪來怪去的,也沒有什麼稀奇的了。
摩挲著她的頭發,他想,終有一個人,他的一切事都是她的,而她,也是全部屬於他的。他終將獲得一份,全部屬於他的感情。
他在她耳朵邊上說:“對不起……”
她聽得覺得酥麻,眼淚止不住地滾下來。
他在她耳朵邊上說:“我愛你……”
她笑著哭,將眼淚全部擦在他身上。
他的聲音小心翼翼:“相信我……”
他的聲音在她耳邊反複地在輕聲吟唱,那一聲聲“我愛你”,將她釘在了他身上。
路太長,她走得是那麼累,那麼辛苦。
埋首在他胸口,她想,也應該輪到她了吧。
那麼多的紛擾過後,幸福也應該是她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