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透過交錯的樹葉灑下一地斑駁,在密林中央,一株參天古樹花繁葉茂,純白的花瓣在風中飛揚,滿地馨香。在古樹極高的枝椏上,坐著一個玄衫男子,修長的手指撫過橫在膝上的古琴,不知名的曲子在他指間流淌,在溫暖的陽光下,玄衫男子合上眼,唇邊有淡淡的笑意。
驀然揚起的風攪亂了漫天飛花,飄零的花瓣拂過頰邊,感受到空氣中微妙變幻的氣息,他仍舊微笑地坐著,十指兀自撥弄著琴弦,直到一曲終了,依然氣定神閑地伸手抄起一瓣落英,對著流動的空氣朗朗一笑,“在下技拙,還望閣下賜教。”
“公子過謙了。”空氣中傳來女子清麗的聲音,然話未落音,玄衫男子隻覺背後有勁風襲來,撲向他後背空門。玄衫男子微微蹙眉,伸手在身下樹幹上猛的一拍,轉瞬間掠至更高的枝椏上。待他再度看向原先坐著的地方時,神色驀然一肅——古樹粗糙的枝幹上竟出現數尺冰淩,在溫暖的陽光下折射出清影萬千,卻沒有絲毫融化的跡象,反倒微微泛起淡紫色的熒光。
冰炎?!
玄衫男子收起氣定神閑的微笑,冷冷地開口,一字一頓,“不知閣下是何方……”
“哈哈。”女子清脆的笑聲打斷了他的話語,“沐白,你還是老樣子啊。”
話音方歇,在玄衫男子對麵的枝幹上出現一個女子的身形,青衣長發,笑靨如花。
待看清來者容貌之後,沐白驀然渾身一震,眼裏掠過驚愕繼而狂喜的神情。“是你!”
微風輕拂,飛花滿天,純白和青綠交錯相織,在參差散落的樹影間,青衣女子抬手攏了攏鬢角,對著沐白淺淺微笑,“我回來了,沐白。”
沐白怔怔地看著眼前迎風而立的女子,那樣熟悉的笑顏,在此刻卻有種不真實的錯覺。
“小暖……”怔怔地,玄衫男子喚起她的名。
……
遇見她,是在僻靜深山的山澗間。
那日,沐白和往常一樣進山采藥,正值春日百花齊放,翠綠的新葉襯著姹紫嫣紅的花朵,風過之處,滿袖馨香。留連於深山絢麗的春景,沿著清溪一路徐行,鳥雀清脆的啼鳴回蕩在叢林間,寂寂的回音讓人心下一片清明。
不知不覺已過晌午,便在溪邊樹蔭下歇腳。清冽的溪水撫過珍珠般光潔的鵝卵石,淅瀝瀝地一片脆響,俯身掬起一抔溪水,正欲喝時,目光卻驀然一凜——雖然極其淺淡,但仍舊能看清,在清澈的水中,有縷縷血絲從上遊隨波飄下。
沐白靜靜地起身,向上遊看去,神色又是一肅。在不遠處的溪邊,潔白的鵝卵石上,似乎躺著一個人。走進看去,才發現居然是個孩子,十三四歲的光景,一身青碧的衣衫被血染透,殷紅的鮮血不斷從腰腹上的傷口淌出,絲絲縷縷滲入溪流。
傷的不輕。沐白俯身探了探她的鼻息,微微鬆了口氣。還好,還活著。
醫者父母心,雖然自己隻是藥師,但也不忍眼睜睜地看著這孩子死在深山中。不再多想,沐白俯身抱起她,急速向山下掠去。
把她安置在自己的木屋中,處理傷口悉心照料,雖然也照料過各式各樣的傷患,但看到她身上大大小小的傷口時,也不免微微吃了一驚。
除了腰腹上的劍傷,她身上還有不下十餘處的刀劍傷、各種棍棒留下的淤痕、大大小小銳器刮傷的痕跡,能活到現在,也算是奇跡了。
沐白凝眸看著昏迷中的孩子,心下微微的疼痛。這孩子……這孩子究竟經曆了什麼,在這本該無憂的年紀,居然……
三天三夜不眠不休的照料,終於把她從鬼門關拉了回來。滿臉倦容的沐白癱坐在木椅上,嘴邊卻吟著一絲微笑。這孩子,總算是撿回一條命了。
那一刻甚至連他自己都不明白,為什麼心底會湧起那樣複雜的情感,慶幸、寬慰、擔憂甚至是莫名的狂喜,仿佛軟榻上的孩子是此生無可或缺的人。
“姊姊……”昏迷人兒吐出這樣的話語,慘白的手緊緊握著被子的一角,豆大的汗珠從額角滾落,仿佛看到什麼可怖的事物,嘴唇微微顫抖著。沐白皺起眉頭,伸手取了毛巾搭在她的額上,眼裏流露出些許擔憂。
這三天裏,她已不止一次地這樣喚著姊姊,眉頭緊鎖,滿臉的驚恐,仿佛想要掙脫什麼又像是要拚命抓住什麼似的,是痛苦的回憶麼?還是很重要的東西?
她究竟經曆了什麼?
沐白重新做回木椅,沏了杯茶,清冽的茶香充盈室內,透過氤氳的水汽,他靜靜看著軟榻上的人。她不是普通人。見到她的第一眼他便確信,滄華山與世隔絕人跡罕至,山路更是蜿蜒曲折陡峭難行,即便是山妖都難以到達山巒深處,更何況是一個身負重傷的女孩。
替她診過脈後,他斷定,這孩子是妖、是傳說中隱居深山的九尾貓妖,她肩胛上九瓣蓮花的印記便是九尾貓妖一族的標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