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1 / 2)

清風微拂,花香流轉,灼灼的日頭也漸漸斂了熱氣,向西斜去。沐白抱著琴望著嫣然巧笑的女子,心底沉沉的記憶翻湧,直到記憶與現實重疊,才如夢初醒般朗朗一笑,“啊呀,我盼星星盼月亮的可算是把你盼回來了。”

“我也是盼星星盼月亮的可算是盼到回來的這一天了。”蘇雲暖學著沐白玩笑似地接了一句,便點足掠至沐白身側,坐了下來。沐白笑著把琴縛在背上,也跟著坐下來。

足足一百年未見的兩人此刻卻異常地靜默,那些歲月裏積蓄的太多太多的問題,卻在喉間消弭,空蕩蕩地什麼都不剩。是積蓄的聲音被時光的洪流磨損,待到穿越時間到達此岸時,隻剩下脆弱的框架,風化在空氣中?抑或那些遙想了無數遍的問候隻是常年空曠的想念,在見到彼此的瞬間失卻了它原本的意義。

沐白張了張嘴,卻不知要說些什麼,良久才從喉間擠出這樣一句話,“他,終於肯放你回來了麼。”然,話才說出口,沐白便悔得恨不得時光倒轉、把那句話字字悉數收回。真是,說什麼不好,偏偏、偏偏要提起他!

側著臉,他略帶歉疚和擔憂地看著蘇雲暖,果然不出所料,她明亮的眼眸瞬間暗了下去,漆黑的瞳中透出深深地哀傷,側著臉,他看得並不真切,也便沒有注意到,在那沉沉哀傷的最深處,有無法言喻的絕望,那在希望的廢墟上蔓延滋長、伴隨著疑惑不解甚至恐慌,卻強撐著保留那最後的一絲光點,在濃鬱的墨黑中依稀有一絲暖意。

魍珩。青衣女子在心底一遍一遍念起這個熟稔的名,往事如潮水般翻湧,攪起心底沉澱的痛意。

“不,他……”蘇雲暖抬手抵著眉梢,“我自己逃出來的。”

“什麼?!”話一出口,沐白便驀然一震。

“我衝破了鎮魂塔的縛之咒,逃了出來。”囈語一般,她喃喃道。

“小暖……”

“沐白,他封印了我的軀體,我、我已經不知道他究竟要做些什麼了。沐白,如果說他當初是有不得已的苦衷的話,那如今他為什麼不把我放出來、不解開封印呢?我不明白、我不明白啊沐白。”蘇雲暖轉過身靠在樹幹上,把臉深深埋進膝間,“他要我怎樣去相信他,這些事……這些事……”

“小暖。”沐白疼惜地看著蘇雲暖,撫過她柔順的長發,卻不知要怎樣安慰她,“或許,他有他的原因吧。”

他不得不承認,他確實不是安慰人的料。

許久,蘇雲暖抬起頭,仰望湛藍的天空,明亮的陽光透過樹葉的間隙散落眼底,勾起一圈迷蒙的光暈。緩緩抬手,並攏手指遮在眼前,透過細小的指縫遙看日光,似乎依稀能看見霓虹的光影。

“真的有好久,沒有見過這麼藍的天了呢。”輕輕地,蘇雲暖突然笑起來。

被手指遮住視線,沐白看不清她眼底藏匿的究竟是何種情緒,聽她聲音不再沉鬱,也隻得釋然笑笑,“你回來得也真是時候,昨兒花圃裏的罌粟剛開,去看看麼?”

“罌粟?”蘇雲暖一怔,撤下手疑惑地看著沐白。

“不就你當年吵著嚷著要讓種的罌粟麼?”沐白笑著擠兌她,“怎麼?自己倒先忘了,真是枉費我替你精心打理了。還是趕明兒一把火燒了,種點新的,省得費心不討好。”

“別啊。”蘇雲暖急急拉著他的衣袖,笑得明麗,“我可沒說不領情,隻是沒想到那些罌粟居然還在罷了。”

看著她明亮的笑顏,沐白懸著的心也微微放了放,伸手彈了彈她的腦門,“師兄是這麼無情的人麼?師妹的心血我可不敢這麼糟蹋了,年年的花籽我可是一顆不落地給你種下去了。隻是現在開的花定然不是你當年種的那一批罷了。”

“花開花落,怎會年年相同,隻要那花圃未荒,也就不枉費當初的心血了。”蘇雲暖施施然起身,躍下樹幹,“去看看罷,不知道開得怎樣了。”

看著她的背影,沐白唇角浮上一絲微笑,也跟著她跳下樹幹向林子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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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光透過蒙蒙薄霧籠罩在神殤都上空,魍珩依舊負手立與無生殿頂層,俯瞰鬼界參差林立有如刀削般的建築。在他身後,那清光籠罩的水晶棺中,女子的容顏安寧美好。

目光落入漫漫虛空,聚不到一處,似乎想起了什麼似的,魍珩微微一笑。

終於,還是等到這一天了。

“王。”樓梯處傳來女子帶笑的聲音,一襲紫衣曳地,停在台階上,望向廊簷邊的黑衣王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