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棄看少婦仍然有點遲疑,連忙開口說:“謝小將軍!”

不棄讓娘把不棄扶起來,對少年伸出一隻手。他也並不嫌髒,伸手將不棄拉上馬,並且讓不棄靠在他的身上。他的手很溫暖且有力。不棄們的身體貼得很近,不棄都能聽到他的心跳和體溫,不由得心湖蕩漾。如果不棄是一個情竇初開的少女,隻怕會一瞬間愛上他。不過,可惜,不棄是個中年男人。因此,不棄也隻是有點小激動而已,而且不棄心裏還默默的譴責著自己:又不是個女的,激動個屁?太腐了吧!

他又伸手將少婦拉上馬,讓她抱緊自己的腰,然後說一聲“坐穩”,就向著城門策馬狂奔。

不到半盞茶功夫,他就將他們送到城門口。

少年先下了馬,將一直道謝的他們扶下馬,說一聲“後會有期”就絕塵而去。他們用感激的眼光目送著他遠去。

城門上有一石匾,上書鐵畫銀鉤的小篆“蘇州城”三字。

可能是因為局勢動蕩吧?城池的守衛特別森嚴。城樓上官兵成行,都是荷槍實彈的。城門兩側各有一隊守衛官兵,老百姓排起長龍,依次讓官兵搜查後進城。少婦扶著不棄排在龍尾。

排隊的時候,不棄們聽到前邊的那兩個背著一大捆柴的樵夫模樣的男人的交談:

“哎,聽說了嗎?香府今天又施粥和贈棉衣了。”

“香老板和夫人可真有善心的。”

少婦問其中一個樵夫:“這位大哥,你方才說香府施粥?請問香府的位置在哪裏?”

那樵夫看了她們一眼,說:“你們是外鄉人吧?這蘇州城首善香兆暉的府邸在不棄們本地可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呀。你進了城門,往左拐,再走兩條街,往有拐,有一個很大很氣派的府邸,就是向府了。”

另外一個樵夫說:“其實也很好找。今天肯定很多流民啊、乞丐啊湧到那邊去,你跟著人走就行。”

少婦笑著道謝。不棄對她的好感又多了一些。即便身處怎樣惡劣的環境,她仍然能保持笑容。

輪到他們的時候,官兵大概是看到他們身無長物,隨意地搜了一下就放行了。

他棄們按照樵夫指引的路線,慢慢向張府進發。

到達時,已近黃昏。正如樵夫所說,香府的門口人頭湧動,聚集了很多像不棄們一般蓬頭垢麵、衣衫襤褸的難民、乞丐。這個府邸真的很氣派,朱門綺窗,紅牆綠瓦,有一個很大的後花園,隱約看見園中亭台樓閣美輪美奐,參天古木蔥蔥鬱鬱。

雪中送炭的香兆暉是個溫文爾雅的中年人,身穿一件寶藍色長馬褂,氣質更像個學者,不像個商人,看來他就是所謂的“儒商”了。他早已吩咐天香樓的廚師們準備好數百鍋熱氣騰騰的臘八粥,與夫人、一雙女兒一大早親自在天香樓前施粥、派棉衣。那些棉衣乃是香夫人雲帶著女兒、丫鬟仆婦親自縫製的。

那些早就收到消息的本地乞丐在天還沒有亮的時候,就已經在樓前排成五條長龍,手中拿著破缽爛碗,焦灼地等候著。香家的樂善好施是出了名的,每次施粥贈藥或者是贈送寒衣,都是下足本錢、不遺餘力。這次也是這樣。那粥是選用上等的食材做成,味道好,份量足。棉衣也是用精選的布料和棉絮製,包含著香家女人的愛心,穿在身上格外溫暖。

站在隊伍後麵的是一些外地來的難民。其中有不少是操著山東的口音。去年,山東發大水,有不少痛失家園和親人的難民不得不背井離鄉,流浪到上海、蘇杭各地。

不棄跟少婦孤零零地站在一條長龍的龍尾。等待的時候,不棄又仔細端詳了一下“自己:”瘦骨嶙峋的上身,肋骨一條條的能數得清,肚子深深地凹進去。一條破爛不堪的褲子掛在他的胯上。或者它都不應該被稱為褲子了,隻能勉強稱為幾塊布條。他的頭發結了厚厚的痂,上麵有幾條草,亂得像雞窩一樣。小臉是髒乎乎的,手腳的皮膚是黑黝黝的,有些地方破了皮,有一塊塊凝固的血汙,渾身上下都髒髒臭臭的。

不棄手裏還拿著那根少婦給不棄當拐杖長樹枝,整個人都有氣無力,好像都是靠這根樹枝支撐起來似的,如同一個隨時融化成泥漿的沾了水的小泥偶。可是,不棄的頑強意誌並沒有丟掉。

不棄轉頭看看站在身邊的少婦。她慈愛地對不棄一笑,眼睛格外明亮,如同夜空中耀眼的星辰。不棄相信自己的眼睛也跟她一樣,眼神中一定是透著堅毅和聰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