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經曆了方才那點小風波,可是客人們還是吃得相當滿意。龍王爺尤其對鲃肺湯和奧灶麵讚不絕口。
送走這幾位貴客後,滄雪去帳房把方才的事告訴了正在用幫她抄錄賬本的明月。
明月說:“這人真會找事兒!什麼阿物兒!不過是隻惡豬(朱),仗著他爹的勢罷了。我們不怕他!爹爹的書閣裏,就有一本古本的《金瓶梅》,我先回家研究研究。姐姐叫老黃和不棄哥哥明早過來,我們一起商量商量。”
滄雪說:“好,你也不要太焦急,要休息好,不然你哮喘的老病又會犯了。”
明月說:“沒事。這裏就辛苦姐姐應付了。”
滄雪說:“放心,包在我身上。”
到了第二天,老黃和不棄來到香府園東北角僻靜處的紅香圃。這裏隻有一個叫“王婆”的老婆子負責照管,她也是香家的老仆了。明月她們愛這兒幽靜,常常在這兒研究食譜。
明月已將書中提到朱頂天昨晚所點的相關菜肴的段落全抄錄出來,並且作了注解。老黃是不識字的,不棄讀給他聽:
一、醃螃蟹。第二十三回,平安挪揄(宋惠蓮)說:“我聽見五娘(潘金蓮)教你醃螃蟹,說你會劈的好腿兒。”
第三十五回,西門慶向他人炫耀說:“……實何你說,管屯的徐大人送了我兩包螃蟹,到如今娘們都吃了,剩下醃了幾個。”吩咐小廝:“把醃螃蟹拿幾個來。”那應伯爵和謝希大兩個搶著,吃的淨光!
注解:書中沒有說明醃螃蟹的方法,但從西門慶的炫耀和應伯爵二人的吃相來看,味說應該是很好。可能西門府中隻有潘金蓮會做,連廚娘宋惠蓮都不會做,要潘金蓮教她。很可能四娘孫雪娥和府中其他庖廚也不會做,不然也用不著潘金蓮來賣弄本領。因此,據此推測:應該不是家常的做法,若是家常的做法,則應當大部分廚子都會做才合理。
老黃說:“這醃螃蟹的方法可多著呢,鹽醃的也有,酒醃的也有糟醃、糖醃都有,而且各地的做法也有不同,北平的,山東的,潮汕的,很多,不道說說的是哪個地方的故事呢?”
明月說:“這個是眾說紛紜了。書中沒有明說。就連作者是誰是哪裏人都不知說哩!不過書裏頭有許多山東的方言和風俗習慣的描寫,且作者的化名蘭陵笑笑生,‘蘭陵’二字是山東一個古縣名,還有書中人物的飲食中多次提到麵食,因此一般都傾向於認為作者是個山東人。我個人也認為這小說是以山東為背景的可能性比較大。”
老黃說:“這好辦,山東的鹽醃海蟹,不棄就會做。”
不棄說:“可是如果是山東的家常醃螃蟹的話,那沒理由孫玉娥和西門府的其他廚子都不會做,隻有潘金蓮才會做呀?我倒覺得做法更複雜的糖蟹更有可能。而且我認為應該不是山東常見的海蟹,既然是別人作為珍貴禮品送西門慶的,應該是當地稀有的蟹,比如蘇州太湖的大閘蟹之類的。”
明月說:“我的想法跟你差不多。糖蟹你會做嗎?”
不棄說:“會,但是要先做酒釀,至少要十天功夫,來不及了。”
明月問:“去買現成的酒釀,調一調味,可以嗎?”
不棄搖頭說:“這樣味道會不正宗的。要不還是暫時用山東的鹽醃海蟹應付這一回吧?”
明月說:“那個不也要七八天的時間嗎?”
不棄笑說:“你忘了,我娘可也是山東人,剛好她醃了一壇子家鄉蟹,可以借給我們救急呀。”
明月說:“哎呀,那太好了,回頭我再登門說謝。”
不棄笑說:“客氣什麼?我們還沒謝你哩!二小姐上回給我娘繡鞋子,我娘愛得不得了,那針線,真是!”
明月笑說:“小意思。我很喜歡劉嫂子的,她善良、開朗又堅強。”
不棄笑說:“好,我就不說廢話了。我繼續念啊.....”
他們商量了半日,總算把菜式的做法都定下來了。老黃和不棄又趕回天香樓預備晚宴。
明月回到瀟湘館歇息。她走進書房,浣紗隨後也進來了,順手把房門帶上。
她問浣紗:“看清楚了嗎?”
浣紗說:“看清楚了,那王婆果然在窗外偷聽。看她平日老老實實的,老爺夫人小姐都待她不薄呀。沒想到她竟然會做這種事。”
原來方才明月她們研究菜式時,王婆一直鬼鬼祟祟地在窗外偷聽。誰知道“螳螂捕蟬,黃雀在後”,明月此前早有察覺,特命浣紗躲在花從中守候多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