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招手讓不棄進來,說:“不棄,請你幫我個忙。我想知說那對男女是何人,你能不能在水裏跟著他們?”

不棄笑說:“這有何難?隻是秋涼水寒,我怕冷。並且我也沒帶衣服來換,冷病了,那藥費可怎麼辦?”

雲嵩尚未開口,滄雪就已搶先笑說:“好你個大馬猴!還沒幹活呢,就想著藥費了?行,這個我負責就好。明天再放你一天假,在家裏好好休息。阿發不是在那邊草屋裏‘守蟹’嗎?我們在那邊等你,你上岸後,就過草屋這裏來換衣裳。再不然,凹晶館也不遠,今晚應該是義叔守夜,找他換件衣服就行。”

不棄笑了笑,說:“要得(四川話,是‘好’的意思)。有老板這句話,我可就放心多了。”

明月卻擔心地看著不棄,說:“這會不會有危險?剛才那人好凶啊。萬一被他發現——”

滄雪說:“天這樣黑,不棄潛伏得那樣好,不會發現的。”

明月雖沒再言語,心裏卻七上八下、忐忑不安。

不棄調皮地對她笑說:“沒事。待會兒我順便抓條白魚,煮點魚湯給你補身。”

明月笑說:“這個倒用不著。我們等一下去看漁民怎麼捉螃蟹,那個才好玩呢!”

不棄笑說:“好啊好啊。我等會兒也要捉螃蟹。”

明月說:“你要小心點。萬一真被人發現了,你就趕緊逃。”她又白了雲嵩一眼,不滿說:“怎麼雲嵩哥哥對這個這麼感興趣?還以為你隻關心國家大事!”

雲嵩怔住了,正想著如何解釋,滄雪卻忙搶著幫他說話:“雲嵩哥哥不是那種無聊人,肯定是有他的說理的。事關重大,他暫時不能說明白,以後他會跟我們說的。對吧?雲嵩哥哥。”雲嵩笑著點頭。明月嘟嘟嘴,沒再言語了。

不棄笑了笑,順手摘了一根蘆葦杆子,看準那邊的方位,然後慢慢沉入水中,將蘆葦杆子含在嘴裏,杆子的一半在水麵,一半在水中。靠著這些吸氣,他全身都隱藏在水中,無聲無色地向蘆葦蕩那邊遊過去。

那隻船仍然停泊在那裏。不棄的頭與船頭隻相隔一米左右。他看到船身仍然在激烈地震動著,艄公將一個煙蒂丟到水裏去,剛好就落在他含著的那根蘆葦杆子的旁邊,斜地向不棄的眼睛飛過來,倒把他嚇了一跳,差點就把蘆葦杆子吐了。

幸好他忍住沒動,那煙蒂因為水的浮力的作用,浮到水麵上了。方才如果他躲閃,那蘆葦杆子一搖動,可能就會被人發現了。

過了一會,船的震動停止了。不棄隱約聽到一個婦人的尖銳的聲音隔著水傳送過來,卻聽不清她在說什麼。

又過了一會兒,船的震動又開始了,這回持續了將近半小時,然後那船終於向岸邊駛去。不棄心中歡喜,悄悄地跟過去。

船靠岸了,艄公把船係住一塊大石,跳上岸。岸邊停著一輛掛著青簾子的馬車。一個俏麗的丫鬟從馬車下來,下了船,將一位梳著“兩把頭”、穿著珍珠衫的貴婦扶上岸。

那婦人卻又回頭,對著船篷說:“你敢對人說一個字,小心我煎了你的皮。這個月的十五,你到玄墓山的梅花庵等我,我到時候會讓秋媚去找你的。知道嗎?”

船篷裏有個男子低聲答話:“知道了。夫人放心,小人不會亂說話的。”那聲音十分動聽,讓人聽著心裏舒坦。

那婦人又對他飛個媚眼,笑說:“放心,有你的好處。我忘不了你的。”

水中的不棄不禁打個寒戰。他已經認出來,那婦人就是虎太歲的夫人,也就是雲嵩的繼母。他有點明白雲嵩為什麼要叫他來查看了。

海夫人和秋媚、艄公上了馬車,馬車開走了。過了十來分鍾,船上的男人才慢慢上了岸,他腳步有些不穩,差點掉到水裏。他一屁股坐在那塊大石頭上,抱頭放聲痛哭。看來他跟海夫人想好,是被迫的。

他哭夠了,才慢慢抬起頭,看著天上的一勾彎月,默默流淚。不棄終於看清他的模樣,又是大吃一驚:那人竟是名伶宋澄。不棄看他一副精疲力竭、傷心無奈的樣子,倒有些可憐他。

不棄遊向下遊的河岸,神不知鬼不覺地上了岸灘。凜冽的寒風吹在他濕漉漉的身上,他冷得縮肩聳背,一連打了好幾個響亮的噴嚏。他走進了漁民阿發的草屋。

陽澄湖水質清澈,水草茂盛,餌料豐富,湖底泥硬,尤其適合大閘蟹生長。湖四周與許多河說港灣相連,每年秋冬之交,成熟蛻殼的大閘蟹成群結隊順著水流向河口淺海處遷移。抓住蟹生殖回遊的特征,漁民就在沿湖的河說口築閘捕蟹,俗稱“守蟹”,這是漁民最普遍也是最為常見的捕蟹方法之一。

凹晶館的蟹大多是來自漁民阿發一家,這草屋便是阿發和家人輪流“守蟹”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