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A眼中流露出來的不知道算是什麼樣的感情,像是鬆了一口氣,又像是在為誰感到悲哀。最後她卻笑了一笑,望著許如默說道:“我知道,你的心裏和眼裏,隻有葉南行。”
許如默垂下視線,好一會兒才問:“我都說了些什麼?”
大A也垂著頭,像是沉浸到了自己的世界裏好一會兒才說:“你有多喜歡葉南行?喜歡到可以為他做任何事嗎?可是為什麼,你卻不願意把自己最後的人生交給他呢?如默,你這麼做,到底是慈悲還是殘忍?”
許如默吃驚,抬頭看著大A的眼睛裏露出恐懼。她和大A說過自己身體不如從前,可是具體是怎麼一回事,她是沒有提及的。但是大A眼下的神情和語言,像是她已經知道了一切。
“我不知道你究竟生了什麼病,袁樹不肯告訴我。”大A露出憐憫,眼中的無奈和心痛隻有自己知道,“他說他和你做了約定,除非你願意,否則他不會告訴任何人,有關你的病情。”
“我也是看你一直不醒,太擔心了,才會問瞿姐要了袁樹的電話問他該怎麼辦。”大A手上多了一瓶藥,她舉在半空中,站起了身,“你很小心,連藥瓶上的標簽都摘得一幹二淨,你應該早就考慮到自己也許會出現狀況,以至於這些瓶子被熟悉的人撿到。為了防止他人得知你的情況,你連一點點微小的可能性都考慮到了。如默,有時候我真懷疑自己到底還算不算是你的朋友,一個和你曾經曆過生死的朋友。也許,將來我們還將再次經曆生死,可是……”
大A說著,嗓音有點兒哽咽,她將藥瓶塞回到許如默手裏:“我不希望和你再次經曆生死是因為這一瓶藥的關係。”
“我情願和你麵對風浪,和你遭受冰寒苦痛,但不是這種.......”大A不能夠再說下去,她垂下了眼皮。
“露露……”許如默竟然不知道要怎麼安慰她,似乎倒過來了,真正需要擔憂的那個人是她,而並非眼前的這個人。許如默抿唇,無奈的一笑:“我隻是不知道怎麼開口。”
“那天晚上……”訴說必然是要牽扯到回憶的,有些回憶是苦難裏的糖,每每覺得難以支撐下去的時候,小心翼翼拿出來舔上一口,再藏起來,支持自己繼續往前走。有些回憶卻是可怕淩厲的刀刃,如果能夠不再碰觸,情願這輩子都將之忘卻。而現在許如默需要回憶的,正是那令她情願忘卻也不願意再度去碰觸的。
她哽咽了一下,不是因為想哭,而是嗓子那塊塞住,堵得厲害。像是從胸口衍生出來的疼,一直戳到她喉嚨口,令她舌尖僵直,沒辦法說出接下來的話。
深深呼吸,調整自己的情緒。許如默閉著眼睛,“哄騙”著自己說出來:“他們以為你已經死了之後,把我丟上了車。他在車上已經失控。我拚命躲避,可是車廂隻有那麼大……”
“我逃,我躲,我把受了傷的血都抹到他身上,可是不行,我逃不出去。”
她陷入那無助又絕望的痛苦裏,兩隻手緊緊抓住蓋在膝蓋上的被子,握得指甲蓋都發了白。
大A忙道:“夠了!夠了!你別說了,我不問了!別說了!”
許如默一下子睜開眼睛,兩眼瞪得滾圓,像看到了什麼可怕的事物,她整個人都在發抖。她用力呼吸,固執的說下去:“然後,然後我撲向了司機!既然他們不讓我活,那就一起死!一起死了也好,他們再也不能對我做什麼!”
她用盡力氣喊出一聲,突然整個人都摔過去,大A忙伸手將她扶住。許如默就像泄了氣的皮球,倒在她懷裏。
大A眼眶一熱,揉了揉眼睛,她拿手替許如默整理臉頰邊上的亂發,低下頭來,臉頰貼著她的臉頰:“對不起,我不該問你。”
許如默握住她的手臂,一度哽咽說不出話來。她眼前恍惚還有車子衝下高坡撞到樹樁上時發出的晃動影子,緊緊閉上眼,她舌頭發直,好一會兒都說不出話來。
兩人抱在一塊兒,像五年多前的那個晚上,靠彼此給對方取暖。大A開口慢慢說道:“我一直在想,你過得怎麼樣,會不會比我好?你說我們是朋友,說會照顧我,可是為什麼你始終沒有來找我。對不起如默,我曾經一度恨你,恨不得永遠別再見到你。如果我知道你也過得那麼辛苦,如果我知道……”
兩個曾經都從鬼門關逃出生天的人靠在一起,沒有誰能夠比他們彼此更懂得彼此心中的恨和恐懼,沒有人能了解他們的堅強和脆弱。
那一次事故她傷得很重,本身多處骨折傷痕,再加上最後車子不受控製撞上樹樁,她整個人被拋出去,身上沒有一處好的,心髒受到猛烈撞擊,幾次手術都是死裏逃生。許如默想到那段時間的折磨,仍舊覺得四肢冰冷,後脊冒冷汗。她胸口有個醜陋的疤痕,她要慶幸,上一次和葉南行……他那樣瘋狂暴怒,全沒有注意到她身上的傷,否則,她恐怕是瞞不下去的。